侍妾生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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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让奴婢传话,您不必忙了。”贴身宫女一路小跑而来:“皇上请您去大殿。”
会不会是在玩我?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不至于,与其今天玩这些,不如当初不答应,我又能奈他何。迟疑一下,到底决定去一趟,也许临时出了什么事,不去反倒误人误已。
大殿只有他一人,显得有些空洞与冷清,我踩着他长长的影子进去,问:“为什么不必忙了?”
他并不回头,只伸手,从后头递给我一张纸。我接过,从头看到尾,只觉得恍然如梦,又格外真实,越往后看越是心酸,悲痛不知不觉占满身心:“这……这是真的?”
“他这么做,什么意思?”安朝平静地问。
我因他的平静而愤怒:“他希望他一死,你可以放过他的家人!你不会连这个意思都不懂吧?”
安朝不说话,身形也不动,泥塑一般。
简辽已死,临死前写了封信,此时,这封信就在我的手中。他说,希望皇上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放过他的家人;他说,他是服了西域奇毒而死,尸体无半点被毒之象,反倒像突发疾病而亡;他说,他的家人也一定会相信,不会找皇上报仇;他说,他早就知道皇上容不下他,只是想不到,这个决定,做得那样快……他已满足,至少,他这一死,有一丝希望保住他的家人,哪怕是一丝……
曾几何时,两人皆是意气风发,风流倜傥,骑马并行于长安古道,把骄傲的阳光堪堪比了下去。曾几何时,安朝受困于良州,简辽暗度陈仓,接安朝回去坐享其成,不到一二年,便占了整片江山,安朝为万岁,他便是千岁。曾几何时,两人一唱一和,共对朝中腐朽势力,锐气如利剑般刺破陈腐,大快人心。曾几何时,安朝依然与他并肩作战,却在私底下说,杀他已成无可逆转之事……
人都善变,原先的亲密爱人,都能反目成仇,更别说合作伙伴。没有一尘不变的关系,也没有单一的人姓,这个世界,太令人无所适从。我想我对很多东西开始失望了,包括婚姻。
“别沉默,这个时候沉默,显得特别欠揍。”
“他说的是真的?”他转过头,脸上有点儿闪烁的东西。
我意外,很意外。您还有眼泪?只怕是鳄鱼的眼泪吧?不禁冷冷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你不放心,将他们杀了就是了。简辽这蠢蛋,越老越单纯,求谁不好,竟然去求刽子手。”
他呆呆地望着我,木讷地问:“我说把他们统统杀了?”
“说与不说,重要么?您是皇上,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谁管得了呀。”我继续激他:“哪怕是我,您也是想抽死就抽死,死了也活该。”
他眼中突现寒气,被水浇灭的鬼火似的,忽又化作一团灰烬:“我……我这么说过?”
“菩萨在庙里,没幻化人形四处降福,您就别装了。”我都懒得讽刺他,道:“敢问皇上,妾身能去王府看看吗?”
他迟疑一下,摇头:“我去,你别去。”
你去,人还不都死光光,我客气地:“不不,怎敢劳皇上大驾,妾身去吧,顺便把小郡主接去京郊。”
“不是让你别忙了?”他茫然地眨巴眼睛。
我连连躬身:“要的要的,皇上的心意,妾身懂得。”
“我不是……”他动了动嘴,突然大声道:“你有病啊?我说不用!”
熟悉的安朝又回来了,刚才,就当他是被施的摄魂术,一时缓不过来罢。这就对了,搞得那么弱小而无辜,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了:“你说过不杀小郡主的!”
“我也没说过要杀别人啊!”
哈,人一张嘴,真是怎么说都行,有一种可以把说过的话原样保留下来的东西就好了!我冷笑:“您又不要他们的命了?斩草不除根?”
“先去看看再说。”他一甩手,疾步而去。
“我也要去!”我在他后头最垂死挣扎。
他的声音依然那样轻蔑而理所当然:“妇人家家的,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让我了解情况,还以妇人为借口,真是气煞人。安朝啊安朝,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尊重我呢?
恐怕是下辈子。不过下辈子我可不跟他了。跟他精彩是精彩,可是太坎坷,他对人好是好,只是太不会替人着想。年轻时喜怒无常,身不由己,年纪大了,更是破罐破摔,不愿改变(其实也有一点,不过不够,所以忽略不记)。下辈子我得找个平凡的老公,饱暖安逸,温柔体贴,这就够了,我们过着平常的日子,享受最庸俗的快乐,过完千篇一律的一生,这,才是现在的我最想要的。
曾经我也对他充满希望,以为他真的从良了,可从他对生死兄弟的态度看来,这也是个心狠手辣,面热心冷之辈。对呀!没人说他不是这样,从前岂不比如今阴狠百倍?我怎么都忘了……看来他还是有很大改观的,只是基础不好,底子太差,再怎么变也显得那么微乎其微,真是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
安朝去了半日,始终没有回来,下午,宫外传出了简辽突疾而亡的消息。
我站在夏风徐徐的回廊上,不禁发出一声轻叹,叹自己,还是叹别人,一时也分不太清。他放过了简家人,不然,消息不会外露。什么使他松开了魔掌?那封言辞恳切的信,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还是简辽酷似病死的尸首?安朝啊安朝,你令我刚刚失望的心,又找到了一丝希望,你还是颇有人情味的,至少,这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之外。
日头偏西,安朝满面疲色地回来,一进屋,我就给他个大大的笑脸:“回来啦?”
他一愣,颇为受宠若惊:“你知道了?”
“我们有心有灵犀啊。”我在眉毛上画上最后一笔,回头道。
他走近了,从镜中端详我:“高兴吗?”
“那还用说。”他的脸色不好,不过也是必然的,我用眼神询问他,半晌,他同样用眼神回答我:是,是这样。
我放下胭脂盒,看着它发愣,只觉得人像极了这胭脂,红艳艳的惹人羡慕,只是摸上脸,到得半日,总要残的,水一洗,再无半点踪迹。人来世上一遭,不过是红一次的过程,到底是要与残水一起泼入地下,与土砾为伍。
“他的家人,我不想追究。”安朝也看向那盒胭脂,涩声道:“只是,不能留在京城。”
“真好,如今是发配别人,正应了当-ri-你被发配,发的风水轮流转之誓,只是……应到自己人身上去了。”我困了,不再理他,妆化了一半,也懒得洗,只望那胭脂在我脸上,能多红一阵子吧。
“这么晚了你化什么妆?”他奇道。
我头也不回,淡淡地:“想化,就化了。”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道:“活了半辈子,我就没见过一个不爱脂粉爱宝刀的女子。”
“江湖女子,这样的一抓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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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嗤之以鼻:“想换口味就直说。挑我的刺,我可不依。”
“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他抢先睡下,华丽丽地大转身,用背充当脸:“有问题!”
我有问题,无知,狭隘,小心眼,妒忌心强……他大概想说这些,我了解,我全了解,我们已经到了无声胜有声的境界。不过我也得说一句,如今这世道,不要脸的人真是太多了,太多了!
不要脸的人放过简辽的老婆孩子,这倒是一万个不好中的一点好,值得表扬。次日,我亲自下厨,熬了一碗粥,趁他睡着,放到桌上,等这古怪家伙醒来,便不会因为一大早我就扔下他独自出宫表示不满了。
这一次我的心情很好,所以没有为难守门的侍卫,听话地带了二十个人,也坐了轿子。大家见我很是配合,与上次比较,简直天上地下,十分欣慰,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好象在说:嗯,长大了。
出宫一路往简王府而去,颠簸半晌,总算到了地方。一下轿,只见门前缟素,百灵随风飘摆,说不出的低沉压抑,深宅大院中,似乎有隐隐的哭声传来,更添悲色。
“你来了。”浮秋憔悴得我差点认不出,颤巍巍地从里头出来,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语气却是淡然。
多少年前,她也是这样迎我进府,只是当时,色若春晓,明媚娇妍,又是简辽仕途顺畅之时,如今不可与之同日而语。我看着她老了十岁的面孔,不禁潸然泪下。
“也该哭够了。”浮秋自嘲地擦去泪水,看着远处,目光虚无:“说到底,只是个男人……我只是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皇上……”
“进去说。”浮秋与我并肩而入,边走边道:“南边,还是北边?”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然不能留在京城,看皇上昨天的脸色,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北边闭塞。”我的声音自己都听不见。
浮秋点头,却是听见了:“我想也是。”
“潇潇呢?我去看看她。”给简辽上完香,我想去看望一下一直以来挂在嘴边的小丫头,还一次都没见过呢。
“偏殿右拐就是。”浮秋摁着头:“这些天不舒服,我就不陪你了。”
“老熟人,客气什么。”
我别了浮秋,也没带人,独自寻到小郡主的住处。“飞花轩”是座别致的小楼,外头都是各种小巧而清香扑鼻的奇花异草,有些宫里难得一见,有些是根本没有见过的。王府的花园我逛过,却逊色此处不止一筹,简辽疼爱女儿,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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