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发洛阳 作者:一碗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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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卫明显被阿依吓了一跳,忙行了一礼,却又碍于哈努的命令,面容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不敢退也不敢进。
“无妨。”寻洛打破了僵局,淡淡吐了两个字,回身将长剑抛给了殿门外头的侍卫长。
那守门的侍卫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寻洛一眼,寻洛仍旧面无表情着,跟在庄九遥身后,入了殿。
外头发生的事情算不得轻声,坐在殿中的哈努却只佯装不知,见人进来,赶忙行了礼:“蜀王殿下终于来了,快请上座。”
终究是不好在脸面上失了礼数,因而庄九遥坐了上首,哈努几乎并排。
两个人手边依次坐下来,哈努那一边是公主,庄九遥这一边坐了寻洛,庄宁儿则侍立在庄九遥身后。
旁边陪宴的是王城中的臣子,瞧上去皆对哈努唯唯诺诺,只阿依公主下头的一个中年汉子,满面风霜刀刻的痕迹,在旁边人不停奉承哈努或者庄九遥时,安然地自斟自酌着,丝毫不理会周遭的人与事。
强大之人才会的泰然自若。
许是因了他这姓子,不太搭理旁边臣子的阿依对他倒是客气,甫一坐下便先敬了他一杯酒。
落座之后殿中丝竹声又起,尽是异域之音。
寻洛静静地坐着,见庄九遥饶有兴味地瞧着那汉子,心里默默忖了忖,这人应当便是南疆第一勇士谢木谢尔了。
宴饮过半,哈努忽地看向庄九遥,笑道:“今日得以与蜀王殿下相见,十分快意,听闻殿下喜好乐舞,为表心意,哈努也特意找人排了一出,殿下可否赏脸一观?”
此话一出,席面上的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谢木谢尔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重重放下手里的酒杯,抱起双臂,像看猴戏似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的不屑与冷漠,丝毫不加遮掩。
众人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哈努似乎也对他十分不满,又或者是忌惮,始终未曾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过,此时自也不例外。
只有阿依仿佛没瞧见这场景,只皱起了眉头看向哈努:“舅舅?”
哈努朝她一笑:“只是一支舞而已,听了这么大半日的南疆之乐,蜀王殿下大老远来了一趟,总得让他瞧瞧咱们的诚意不是?”
他说着拍拍手掌,应声便有一队人鱼贯而入,男女皆着了中原服饰,且是贱民之服。
乐声重起,说是支舞,里头却似乎是在讲一个故事。
开头倒是十分欢快,虽说是中原之乐,却仍旧是带了些更为直白的气息,相较之下更加贴合南疆人的口味。
大约讲的是乱世中间,一男一女相爱。
本以为是个民间才子佳人的故事,寻洛百无聊赖地举起酒杯,正敛了眉搜寻庄九遥的影子,却听乐声一转,陡而凌厉起来。
抬头瞧见是舞中的故事转了弯。
场上正以火把为辅,演的是战火四起的场景,中间的男人陷入一场厮杀,在生命垂危之时被女子舍身救起。
激烈昂扬的鼓声息了之后,舒缓的琴声响起来,像极了叹息。
又以琵琶应和,舞中的女子旋转着,竟从旁边人手中接过一件黄袍,转身披在了男人身上。
寻洛悚然一惊,微微转了头去看庄九遥。
他侧脸瞧上去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眼角唇角的笑意都还在,却只有自己看见了,那握着折扇的骨节又泛了白。
眼神收回,又到了殿中。
只见那男人虽已黄袍加身,里头却还是原来破破烂烂的一身短褐,腰间挂着匕首,似乎是在说,即便君临天下,他仍旧不过是草莽之中的一个野夫。
琴声忽地又一转,声音凄恻缠绵起来,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在飞掠而过,极快已至整支舞的末尾。
殿侧的帘子一掀,跑上来一个小孩,他小小的身子笼在华美的袍子中间,跪守在女人身边,瞧着她含恨而亡。
手中还拿着一串黑玉珠子。
乐声渐渐停了,场中只剩下一个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华贵到了极点,凄凉到了极点。
哈努看着庄九遥:“殿下,如何?这乐舞是我托了人,专程从大周民间找来戏本改的。”
旁边阿依似乎是什么也不知,问道:“舅舅,这般奇怪的故事,怎么没头没尾的?”
“没头没尾么?”哈努笑,“我瞧着挺好,关键之处皆在了。”
阿依皱着眉,还未开口,谢木谢尔忽地问:“敢问哈努首领,里头的那皇帝是谁?”
这话的意思,约莫是在提醒他,可不要犯了大不敬之罪。
这是几人进来之后第一回听到谢木谢尔开口,他声音极沉稳,问完之后端起一杯酒,从酒杯上方看着哈努。
哈努闻言一笑,眼神却未落到他身上,而是瞧着阿依:“许是前朝的哪个昏君吧?我也不知,一个民间本子,一支舞而已。”
“舞姿精妙,乐声也极好。”庄九遥笑道,“哈努首领费心了。”
哈努一笑,周遭说话声又起,庄宁儿觑着他脸色,道:“王爷,咱们该回去了,到喝药的时辰了。”
她声音不高,却足够殿中的人皆听见,庄九遥点点头:“各位继续,本王便先告辞了。”
哈努起身行了礼:“蜀王殿下好走,夜深了,您不熟悉这王宫,又饮了酒,可得看清了路。”
庄九遥眯眼一笑,闲闲地收起折扇,掀起袍子,出了殿门。
寻洛跟着起身,走在他身后半步处。
后头的声音慢慢远了,哈努的欢声大笑传出来,渐渐也带上了夜风的味道,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行出殿门,寻洛伸手去拿侍卫长手中的长剑,就这么一停的功夫,后头跟着传来一个声音:“殿下!”
庄九遥顿了顿,没回头,阿依忙跑过来,她身后的小丫头一阵追赶,嘴里喊着“公主你慢着点儿”。
阿依回头瞪了她一眼,又转过来看着庄九遥:“殿下。”
庄九遥回身,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公主有事?”
“我……”阿依踌躇了一下,飞快地轻声道,“殿下你要……”
正说至此处,后头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公主。”
阿依挫败似地轻叹一下,看着来人应了一声:“谢木将军。”
谢木谢尔点点头,看向庄九遥:“蜀王殿下,久仰大名了,先前在殿中吵得很,也没能打个招呼。”
“谢木将军,幸会。”庄九遥笑了笑,见他无甚继续开口的意思,又见阿依欲言又止的姿态也不见了,于是看了看寻洛和庄宁儿,“咱们回吧。”
他说着便走,寻洛殿后,听见谢木谢尔放轻了声音对阿依道:“公主,今儿夜里极闷,我那头有人拿了个小东西来……”
这说话声渐渐也远了。
庄九遥不识路,却只埋头走着,也无人来引他,更没人让他停下。
寻洛安静地跟着,不知走出多久,前头的人才转过来,瞧见身后只有他一人,轻声问:“宁儿呢?”
寻洛也轻声答:“跟侍卫长先回了。”
“哦。”庄九遥应了一声,笑了一笑,正待要继续往前走,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四周朦胧一片,只隐隐瞧得见假山的形状,空气里寂寂无声,也不知是处在王宫里头的哪处花园。
寻洛手抓得很紧,掌心粗糙干燥,但是温暖:“在我面前不必这般笑。”
庄九遥闻言收回步子,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
眼角与嘴唇的弧度慢慢落下,一张脸渐渐便空白起来,只一双眼睛在夜色中发亮。
两个人保持着这动作对视许久,寻洛忽地发觉庄九遥的手微微在抖。
“他竟敢拿我母亲做这种玩笑,”他面无表情,话说得极轻,却一字一字都似要见血,“他竟敢。”
第83章 一触即发
寻洛从未见过他这样子。
不是跟自己相处时偶尔的耍姓子,也并非无可奈何的恼意,从来便是笑眼弯弯的人,此时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这话,却让寻洛着实惊了一下。
他心知庄九遥是怒不可遏了。
浑身溢出来却不是杀气,仅仅是冰冷。
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些内心的端倪。
庄九遥看着寻洛,轻飘飘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竟敢。”
无根漂泊的一句话,像是不曾遇到过依靠的一阵风,一不小心就会散掉似的,差点让人捉不住里头的意味。
寻洛心口一滞,用力一拉,将人带进了怀中。
环住他背,才发现他整个人皆在颤抖,像是冷极了似的,于是更用力了些,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护住他。
母亲对庄九遥来说意味着什么,寻洛虽不理解,此时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重量。
庄九遥伸手攥紧了他背上的衣衫,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极深极缓地吸了一口气。
“阿寻。”他喊。
“我在。”寻洛重重抚着他背。
他像是确认似的,不停呼他名字,寻洛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庄九遥渐渐平静下来,低了头,将前额抵在寻洛肩上,问:“你说哈努手中究竟有何筹码?”
恢复常态这般快,竟又已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寻洛虽一向明了他强大,此时还是觉得心尖一疼,却仍旧是勉强维持了平静,答:“左不过是中原有人在撑腰吧。”
庄九遥的手无意识地在他腰上徘徊着,轻声道:“那串黑玉珠子,是我母亲与圣上之间的信物,这东西既是出现在此处,必定与宫中之人有关。我昨年在宫中无意间见过一次,后来打听到是皇太孙在玩儿,于我母亲忌日那一日勾起了圣上的心思,后来圣上将我叫去训了一顿。”
“你是说……太子?”寻洛微微有些诧异。
“不知。”庄九遥缓缓道,“反正宫里头一个人也不值得信任。若无意外,太子日后是要继承天门的,指不定便是你的主子了。”
可意外从来是不听人言的。
寻洛没说话,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站着,过了会儿他才轻声道:“你别摸我腰了。”
忍了半天,还是决定直白点。
庄九遥手一顿,而后轻声一笑,更加用力地捏了一把,偏头含住他了耳垂。
寻洛轻声叹了一下,像是对他任姓的举止无可奈何,听在庄九遥耳朵里却是无尽的温柔与纵容。
于是满足地在他肩头又蹭了蹭,道:“回吧,接下去还不知有什么幺蛾子呢,得养好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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