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陵歌+番外 作者:水在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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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旷气色有些苍白,低声道:“……几时……多了个炉子?”
宁舒掀起锅盖,在一片氤氲水汽里向砂锅探头瞧了一眼:“炉子不要紧,炉子上的东西才要紧。”他小心翼翼将火盖住,吹了吹手指,烦恼道:“糟糕,忘了弄几只碗……”随即眉头一舒:“罢了,没那么多讲究,你抱着锅吃吧。”
说完拿袖子垫着,把砂锅放到了韩旷眼前。
只见锅里的汤水黑乎乎的,中间一坨乌黑,实在令人望之生疑。
韩旷盯着那锅汤,脸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此物能吃?
宁舒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抱怨道:“又不是什么毒物,做什么怕成这样?”他摸出一柄竹勺,将锅里的东西捞了一块出来,递到韩旷眼前:“不过一只乌鸡而已。”
韩旷接过来,犹豫道:“黑色的?”
宁舒也捞起一块来,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嗯,连夜捉的。炖时放了些鸡头米。”
韩旷尝了一口,紧接着又是一口,飞快地将那一整块都吃掉了。
宁舒将锅带着勺子向他推了推:“汤比肉还要紧些,对内伤大有好处。我从前养经脉时常吃这个。”他在韩旷对面盘膝而坐:“虽然方子简单,但温补之效倒比旁的汤药还要强些。”
韩旷饮了几口汤,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抬起头来:“你那经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舒探手折下船边一只莲蓬,不甚在意道:“天生阳脉细弱,阴阳失衡。若是不习武呢,就是个孱弱多病的短命鬼;若是习武呢,一朝不慎,或许也是个短命鬼。”他剥下一枚莲子,塞进口中,含混道:“好在我运气不错,眼下倒也找到了弥补的方法。”他嚼了嚼莲子,被莲心苦得皱了皱鼻子:“你根骨极好,经脉比常人宽阔健壮许多。那日在叶家的一刀……”
韩旷神色一滞:“一刀……”
宁舒见他神色有异,疑惑道:“怎么了?”
韩旷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你记不记得昨日……那几个人说,孟连山逼退张蔚的一刀……像什么?”
宁舒记姓极好,点点头:“嗯,说那一刀有白虹贯日之气……”
韩旷紧紧抿住嘴唇,半晌,整个人肩背脱力似地一塌,闭上了眼睛:“原来如此……我终究……没能赶上。”
宁舒见他脸色灰败颓然,满身绝望之气,不禁大惊:“到底怎么了?那一招可有什么不对?”
韩旷抱住头,把脸深深埋进膝中:“白虹贯日……非内力深厚至极而不能用。他的功夫,原来已大成了。”
宁舒安慰道:“那人又没亲眼见过归阳刀法,保不齐是随口胡说……”
韩旷涩声道:“其实那一日……我出刀之时,就该明白了。他能从容抽身,不过是因为……早就把归阳刀法最深最难的一式练成了。”他喉咙里呵呵几声怪笑,忽然仰头望天,嘶哑道:“可怜我……竟然今日才想明白……”
第31章 上
宁舒见他神色不对,慌忙道:“这都是你一味揣测,并没什么根据。眼下养伤要紧,旁的以后再说……”
韩旷失神道:“早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宁舒摇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不到最后,皆有一线转机……”
韩旷目光散乱:“转机?那年我在江边崖上,也盼我爹娘能绝处逢生……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以就是可以,不成就是不成。什么绝处逢生,一线生机,不过是痴人哄骗痴人的妄语……”他低低笑了几声,声音粗粝,渐渐越笑越大,有如狼嗥。声音自湖上传开,远远没入白雾之中。
宁舒悚然。
韩旷一向寡言少语,敏锐深沉,几曾有过这般失心之态。
但一想到妙音妙色的功夫都以伤人心神为要,韩旷本就心魔难去,加上经脉接连受伤,几番受到打击,出现如今的情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看着眼前这人已成癫狂之态,宁舒咬了咬嘴唇,忽然抄起炉边木桶。半桶清水哗啦一声,冲着韩旷兜头而去。
笑声戛然而止。
宁舒自船边随手又舀起一桶湖水,待要再泼。却见那人呆滞了片刻,自顾自翻身躺倒,深深地蜷缩起来。宁舒见他肩膀颤抖,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妥当。于是只得在那人身后坐下,默默发起呆来。
小舟在莲田中随波轻晃。宁舒发着发着呆,人便迷糊瞌睡起来。他奔波一夜,这一觉很是漫长,再醒来竟然已经日头西斜了。宁舒揉揉眼睛,回头见韩旷仍是那般姿势躺着,显然一日未曾动过。倒是呼吸绵长,显然心绪已平静了许多。
宁舒略微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随手折了些莲蓬来剥。身前硕大的莲叶上,很快集起了一小堆莲子。他剥了一阵子,见指尖全是青色,便伸手在水中涮了涮。可抬手时,仍然是青的,且双手冷得发疼。
宁舒叹了口气,看向无声无息的韩旷:“你在这儿好生歇着,我要上岸去了。”见韩旷毫无动静,到底有些不放心:“船上有米有炭,还有根旧鱼竿。你眼下不便运功,还是安心在船上休养几天吧。”
说罢将那堆莲子仔仔细细包好,放在一旁。
正要起身,忽听韩旷沙哑道:“你去哪儿?”
宁舒坦然道:“每月一次,寻个男人去。”他沉吟了一下:“不过这个月有些耽搁了,也不知能找到个什么样的……”话音未落,手腕却被攥住了。
只见那人神色萎靡,语声也哑得不成样子:“几时回来?”
宁舒望着自己手腕,难得有些不自在:“这个不好说……若顺利,一日也便回来了。若不顺利……”他看向韩旷,试图像平日那般调笑一番:“怎的?难道你还怕一个人呆着不成?”
见韩旷不答,越发心中不安。他往外挣了挣,强笑道:“师兄这是舍不得我?”
韩旷不语,只将他手腕攥得更紧。
宁舒被他弄得痛了,终于露出点儿不悦来:“你这人真是……挺大的人,一会儿疯一会儿傻的,三岁孩儿一般……”
却听韩旷一字一顿道:“我也是男人。”
宁舒呆了呆,这下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是归是……可……”他底气有些不足:“同一个男人呢……我向来是不睡两回的……”
韩旷冷冷道:“是怕被人捉住打死吧。”
宁舒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都甩不脱,只得气闷道:“是啦,就你知道得多。”欲要狠狠瞪上韩旷一眼,却见那人不知何时,目光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凶狠。
宁舒被他那般看着,莫名有些发怯,但嘴上仍然不肯认输:“你眼下伤得如此这般,我放你一马,是积德行善。再者说,你那点内力,不是还要留着报仇?”
韩旷神情一痛,涩声道:“……你肯是不肯?”
宁舒甩开他的手:“我说不肯,你还能硬来不成?”
韩旷颓然无语,退后一步,坐倒在船上。
宁舒提气纵身,踏着莲叶向水边跑去。只是行出不远,便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但见那人如石头般坐在舱边,面色如平日一般无喜无悲,只是自眼角到面颊上,挂着一线晶亮的水痕。
宁舒心中顿时天人交战。这一个讲:我非菩萨。那一个说:睡了不亏。这一个再讲:后患无穷。那一个又说:错过后悔……如此这般纠结良久,只是前行的步子怎的也迈不出去。
最后宁舒深吸一口气,心道:春宵而已,怕你不成。
反身飞跃如风,轻飘飘落在韩旷面前:“罢了,我也懒得折腾。”说着一矮身进了船舱,自顾自地解开了腰带。
见韩旷怔怔望来,勾唇一笑:“怎的,后悔了?现在说后悔,倒也来得及。”
韩旷听闻后悔二字,眼神微凝:“不。”他靠近宁舒,笨拙地去解自己的衣带。哪知道那衣带却是越解越紧,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宁舒冷眼看着他发抖的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靠上前去,轻轻一捻一扯,死疙瘩似的衣带便散落下来。他伸出舌尖,舔了舔韩旷眼下,用气声在他耳畔轻轻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哭鼻子……”
韩旷声音发硬:“你看错了。”
宁舒闷笑:“放心,又没第三个人知道。”
笑声未落,猛然天旋地转,被人摁在下头。韩旷居高临下,死死盯着他:“我说了,没哭。”
到了此刻,宁舒反而丝毫不惧。他嘻嘻笑道:“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瞧见了。”抬起膝盖,轻轻蹭了蹭那人,挑衅道:“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力气还剩下几分?”
韩旷盯了他片刻,忽然俯身抱住他:“剩下这几分,都给了你吧。”
宁舒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觉自己唇上一热。
是韩旷吻了上来。
第31章 下
那人亲得既生涩又急切。宁舒正在琢磨他那句话,被这般抱着,渐渐一心难以二用。且他日子一到,本就遍体生寒,如今正是难捱的时候。于是只得暂且将许多事抛在脑后,抱住韩旷汲取暖意。
这一次心神清醒,比之上次,自然顺遂得多。身子方一相合,便是热意融融。只呼吸几次,腰下诸多大穴尽皆暖了。宁舒身子便也化了似地缠在韩旷身上,由着全身内息自然流转。
只是身上那人全无章法,进退之间丝毫不留余力。宁舒耳畔听得他凌乱呼吸,不禁笑道:“我又不跑……你……你急什么呢……慢一些,你便也……舒服得久些……”说话间恰巧被胡乱顶到了要处,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也不知激起了什么。韩旷闷哼,双臂将宁舒搂得死紧,也不说话,只一味动作不休。若在往常,遇上这等不知轻重的,宁舒少不得要使些手段,逼迫对方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可一想到韩旷身上的伤,又不禁犹豫起来。最后只得伸出手去,细细抚摸那人头颈面颊,柔声细语地唤他:“韩旷……”
哪知道韩旷却突然将他死死抱住,喉咙里极压抑地哽咽了一声。然而只有一声,便再无动静。
宁舒侧头在他耳畔吻了一下,低声道:“你心里……有苦……何必总是压着自己。旁人……旁人给的委屈也罢了,自己就……别给自己委屈了吧……”说着轻轻吐出一口气,以媚功和缓调整气息,温柔道:“……舒服么?”
谁知韩旷听闻此言,浑身便是一僵。
宁舒微惊,迟疑道:“怎的了?”
韩旷埋首在他颈窝,发出一声低哑的哭嚎。
宁舒颈窝很快湿了一片,身上渐渐又失了温度。他面露苦笑,低声道:“要么还是算了……你心里本不愿意,不过是……”话音未落,嘴唇却被狠狠堵住了。
这一回狂风暴雨,再无片刻宁静。宁舒几次想要说话,不是被吻得喘不过气,便是只能发出些支离破碎之语。唯有身上越来越热,周身经脉如同火烧一般。再抬眼看向韩旷,见那人一双眼睛尽成血色,如那日一般,竟是走火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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