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
听到大夫面色凝重地说出这两个字,宋芷的身体晃了晃。
平疆虽然早产,但府里精心养护,身子骨不错,怎么会突然得了天花呢?
“先生小心。”莲儿扶着宋芷。
“不行,我得去看看。”宋芷说,抬脚便往屋里走。
“先生且慢,”大夫拉住宋芷,“先生幼时,可患过天花么?”
宋芷摇头:“没有。”
“那先生不能进去,”大夫说,“先生进去,也会被感染的。”
“不碍事!”宋芷说,“少爷不在,我得替他去看着。”
“先生!”莲儿拉住宋芷,她知道,纵然孟桓对宋芷有再多的不好,心里也是宠他的,“您若是感染了,少爷会难过的。”
莲儿的话总算让宋芷找回一些神智。
见宋芷冷静下来,大夫也松了一口气:“小人幼年感染过天花,因此不怕,小少爷交由小人来看护便好,先生放心。”
“怎么能放心?”宋芷说,“你快去,快去看着小少爷,他决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小人这就去。”大夫抹了一把冷汗,迈着飞毛腿就进去了。
“先生,”莲儿担忧地看着宋芷,“您没事吧?奴婢给你倒杯茶。”
莲儿将宋芷按到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清茶,柔声安慰:“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虽然她不解,宋芷为何会如此在意平疆,但她知道,宋芷对平疆的好是真的。
这些日子,孟桓上朝去后,平疆都是宋芷在照顾,现如今平疆出了事,他怎么对孟桓交待?
孟桓下朝回来,便见着忙成一团的丫头小厮们,以及失魂落魄的宋芷。
而后,平疆出天花了,便如一道雷炸响在孟桓耳畔。
他急匆匆地赶过去,任谁也拦不住,就冲到了卧房里。平疆已经烧糊涂了,脸上、胳膊、腿,都开始渐渐地出现红色的疱疹。
“平疆!”孟桓摸着孩子滚烫的脸,叫了一声,可平疆没有回答。
一岁多的孩子,能说出一些简单的词汇了,可此刻的平疆除了无意识的哼哼唧唧,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烧得红彤彤的,浑身滚烫,与平时那个健康的、总是唧唧哇哇叫个不停的孩子,全然不是同一个人。
孟桓忍不住一阵心痛。
“平疆!”
“少爷,”大夫在旁边说,“少爷请先回避,这里有小人日夜守着。”
孟桓摆手,吼道:“都给我少废话,现在,立刻把平疆给我治好!”
这是孟桓第一个孩子,他也从没有孩子患天花的经验,只能大夫说什么是什么,见他们有条不紊地治疗起来,孟桓先沐浴了一番,才去见守在外间的宋芷。
“征南……”宋芷沮丧地坐在那里,表情愧疚又自责。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孟桓将人的脑袋按到自己肩头,“你不要自责。”
宋芷哭丧着脸:“可平疆一直是我在照顾,我、我没照顾好他。”
“这不怪你。”孟桓说。
“刚才你进去看了,他现在怎么样?”
“发着烧,起了疱疹。”孟桓说,“大夫在治了。”
至于结果如何,没有谁知道,天花让人闻之色变,没有哪个大夫敢打包票说能把孩子治好。
孟桓安抚了宋芷后,便要进屋去,亲自贴身照顾平疆,宋芷要跟着一起,孟桓不许,宋芷便拉着他,也不许他进去。
“你若要去,便带我一起。”宋芷执拗起来,孟桓也头疼。
宋芷能接纳这个孩子,孟桓本来也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宋芷不喜欢平疆,他还得小心注意着宋芷的情绪。可现在宋芷关心过了头,他也头疼。
“乖,你就在这儿,你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是……”
“不要紧,”宋芷说,“你要去,我自然也得去。”
孟桓拗不过他,什么都方法都用尽了,就是唬不住宋芷,最后两个人都被大夫拦在了外面。
大夫痛心疾首,寻常只见对天花避之不及的,哪有他们这样,上赶着要进来的。两人都没害过天花的,进去是不拿命当命了吗?
平疆这病来势凶猛,病得人事不知,大夫们日夜守候,一刻不停,衣不解带,有好几次,都险些没救回来。
孟桓和宋芷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孟桓还为此特意告了假,在家里陪着儿子。
夜里,两人也不睡,就一同在外间坐着等,直等到天明。
齐诺和莲儿都来劝,也劝不动,只好由着他们,将饭菜都端到这里来。
但两人也吃不下。
平疆这病一场,让孟桓和宋芷都跟着瘦了一圈。
正在平疆病中,孟桓又听闻了一个消息,抱病在家的前右丞相和礼霍孙,于凌晨丑时病逝。
讣告从和礼霍孙府上传出来,送到皇宫、东宫和其他诸位朝廷大员家,不出一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太子殿下曾提拔上来的和礼霍孙病故,而太子殿下也抱病东宫,被陛下冷着丢到了一旁。
这里头的意味,让朝廷中暗流涌动,许多人开始动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些年太子与陛下时常有政见不和的时候,前几个月江南御史上折子彻底让太子失了圣心,安童虽特意面圣为他求情,但地位到底不如从前了。
甚至有传闻从东宫里流出来,说太子快不行了。当然这话没人敢明着说。
于是大家纷纷开始在如今的皇子皇孙里选择新的靠山。
太子殿下有三个儿子,长甘麻剌,次塔刺麻八剌,次铁穆耳。长子好些年前就奉命出镇北边,多年不回京了,排除。
次子时年二十二,太子殿下素来宠爱,但没什么特别出众的才能,排除。
三子铁穆耳,才十七岁,深得太子妃的喜爱。
三皇子前些年早早的就没了。四皇子这些年一直在外征战,战功累累,今年刚回来,赐北安王螭纽金印,是个有力的竞争者。
其余皇子都不是先皇后所出,竞争力不大,毕竟谁不知陛下与先皇后伉俪情深?
孟桓、伯颜等原也是太子一脉,与太子走得近,一下子便处在了风口浪尖,不少人来跟孟桓打听东宫的情形,被孟桓全部拦了回去。
各种谣言风起云涌。
东宫失势,因此孟桓这些太子/党不免遭受奚落和白眼。
宋芷不太懂这些,却也能隐隐感觉到孟桓的低气压,除了因为平疆的病,应当也有朝中的缘故。
他无从安慰起,便只能尽可能地在仅剩的短暂时光里,好好陪着孟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铁穆耳就是历史书上贼牛哔——的那个铁穆耳,元成宗,所以他会是继承人,大家都是剧透党。
第117章 绸缪五
几日过去,府里的气氛已经紧绷到极点,丫鬟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终于于第六日,大夫从平疆房里出来,对孟桓一揖到底:“幸不辱命,小少爷烧已经退下去了,疱疹亦消了。”
孟桓这几日都熬着,基本没怎么睡,听得这话,神经一松,身体不由得晃了晃,脚步却已经先一步冲进了房。
“征南!”宋芷跟着他进了屋。
房里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平疆安安静静地睡在小床上,脸被柔软的蚕丝被盖住一小半。他闭着眼,睡得安宁。
孟桓抬手摸了摸,果真退烧了,不烫了。
“怎么样?”宋芷问他。
“退烧了。”孟桓说。
宋芷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微微笑起来:“退烧了便好。”
宋芷眼底满是疲惫,笑意却真诚,孟桓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这几日,辛苦你了。”
宋芷摇摇头:“这有什么好辛苦的,你不也一直守着么?”
孟桓弯唇,搂着宋芷的腰身,将他拉到怀里:“这不一样。”
宋芷拉着孟桓往外走,以免打扰平疆休息,轻声说:“你觉得,平疆是你与含珠的孩子,我便会苛待他,厌恶他么?”
孟桓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芷确实不是。
“他只是个孩子,没做错什么,我便是气恼,也不该把脾气撒到他身上。”
“可你也没对我和含珠发什么脾气。”
“含珠小姐人已没了,死者为大。”
“至于你……”宋芷顿了顿。
孟桓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宋芷却笑了笑:“你本该这样,妻妾成群,子孙满堂。”
孟桓微微变色,手上的力道变大:“你又在胡说什么?”
宋芷皱眉,孟桓的力道捏得他胳膊有些疼。
“抱歉,”宋芷垂下眸,“我说错了。”
他实在不想再跟孟桓争什么了。他只想过了这段时间,然后尽早离开。
九月,张惠奉旨入朝面圣,复命为平章政事,行省扬州。因为上一次的教训,宋芷说想去见见他的时候,孟桓没允许。怕张惠再把人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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