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娼》+番外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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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的头猛地偏向一边,痛苦地扭动身子,一阵绞心的干呕过后,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剧烈得起伏着。
他在反抗,似乎是不受控制,出于求生欲望本能地反抗着,可四肢被束缚在刑架上,他的挣扎徒劳无功。
待到指尖脚尖扎满银针,他的挣扎越发显得无力,眼角的湿润流湿了两鬓。
银针的光芒,刺亮了渊澄的双眸,他垂下头无声笑起。
深藏的狰狞和阴鸷非正得意的肖何能窥探,他欣赏着文公子一捧热血如何在他手中变得冰冷惨淡,他摇摇头啧一声,径自自嘲道,
“王爷还笑得出来,证明下官真是班门弄斧,让王爷失望了。”
渊澄不冷不热回道,“肖大人过谦。”
肖何朝侧前方牢房望了望,亮声道,“今天两位大人怎么如此安静?”
悄寂,牢中徐靖云和曲同音盘坐墙角草堆,早已面白如纸。
肖何不打算拖延下去,转头便挑了一根长的银针。他隐隐感觉王爷的镇定实则伪装,似乎在等什么,可又实难琢磨透,当下只能再逼他一把,相信王爷闻得出这些银针浸泡过松香水,后果如何不消他来言明,
“人体三十六死穴,唯有膻中穴下官未曾试过,这一针下去,但愿文公子无恙。”
说着便扯开文无隅的薄衫,面前的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动未动,他俯身手指在他胸口按戳几下,银针缓缓下放。
渊澄岂不知肖何之意不在文无隅而在他,然而这一刹那他还是不由地敛息紧盯肖何的一举一动,袖中两手也不觉轻攥。
或许文公子时乖运蹇,逃不过此劫,他若早知如此,是否会后悔离开云林深处来此一遭。
针尖刺进皮肉,文无隅全无知觉,眼底死气沉沉,一眨不眨地望着上空。
这时侍卫匆匆来禀,
“大人,皇上急令,命大人与王爷火速进宫!”
肖何诧异回头,愣了一会将银针拔出。
渊澄松了口气,尚未伤及要害,就看文无隅还能挨多久了。
“王爷请。”肖何满腹狐疑全往脸上摆着。
渊澄瞥他一眼,无声的讥诮,收起长袖阔步而去。
第54章
彼时一场毒燎虐焰,几乎烧毁的幽长深巷,早在新朝之初就已重修,不见一点破败的痕迹。
渊澄每回走这条道,都难免心中有些惊悸,昔日耳闻此地曾活活烧死上百宫人,惨叫声足足一整夜未停。虽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少,可也不曾有过这般惨绝的死法。
忽闻一声高亢的鹰唳,渊澄稍抬了头看了眼,就只见高墙外环绕的高楼。
想这历朝历代的宫殿楼宇,无不巍峨气派,以彰显王权的至高无上。可这份光彩之下玄晖照耀不及的幽暗角落,总有层出不穷未为人知的秘密,悄然随历史消逝殆尽,呈现给世人的终究是一派海晏河清万象澄澈。
“海晏河清…”
渊澄暗自鄙笑,这四字,可能让逝者安息?
迟暮之年的皇帝半靠龙榻,双目流火,大喘着粗气,像老迈的猛兽被夺走了猎物,眼看着敌手叫嚣却心余力拙。
老太监吓得打哆嗦,双膝跪地捡拾皇帝方才震怒掀翻的奏疏。
殿外小太监嘤声禀报,“皇上,怀敬王肖大人候见。”
“传!”皇帝盛怒之下反而病见好了,这一声直吼得小太监缩没了脖子。
老太监收好奏疏连忙退至一旁,皇帝见二人入殿不待受礼便指着玉案,怒不可遏,
“渊澄,你做的好大事,胆敢忤逆朕,那些个乱臣贼子现在何处,交出他们朕或可饶恕你!”
肖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错愕地定在原地。
渊澄不慌不乱,还是恭顺地俯腰拜礼,未等他开口,老太监先行打圆场,
“皇上息怒,当心您的身子……”
“有你何事,给朕滚出去!”皇帝怒火中烧,明显失去了理智。
老太监只得咽了声退出寝殿。
渊澄垂首抱拳,“微臣不敢造次,忤逆皇上。”
换作无辜常人,被皇帝呵斥,按常理先请罪再问原委,可渊澄的表现,似乎已知皇帝缘何发怒,这似非而是的回话把皇帝气得咬牙,又颤颤巍巍地指奏疏,
“你不敢,那这些又是从何而来?”
渊澄走到龙榻前的玉案,拿起奏疏翻看,眉头渐渐锁紧,
“御史大夫文鑫,礼部尚书崔明皓,大学士李光启…”
他依次念出署名,转看皇帝,“微臣奉命剿除前朝逆党,绝无纰漏,想必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假冒其名伪造的讨罪疏…”
听得这番话肖何大为震惊,他心知皇帝对在他膝下长大的怀敬王另眼相待,但数年下来君臣离心也是有的,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诸多前朝重臣去向不明,定然不是巧合而已,怀敬王乃前朝宰相遗孤,身份敏感,皇帝欲除之并非情理之外的事。而若怀敬王之言属实,现如今皇帝的所作所为,无异于狡兔死,走狗烹。他甚至怀疑前朝皇子仍活在人世许也只是个幌子罢了。
“字迹或可伪造,印玺可伪造不得!”皇帝紧接道。
渊澄面色凝重,声线却明显提高了些,“皇上忘了,凡有名望的前朝官吏,重则满门皆灭,轻则流放三千里,即便是铸造坊的何大人,也被皇上外放京城客死异乡了。”
皇帝一阵咳嗽,不过很快缓过气息,他靠回锦枕朝肖何抬了下手,似乎才意识到殿中还有人,
“你去殿外候着,没有朕允许谁也不得入殿。”
肖何此刻暗暗捏了把冷汗,静声屏气转身,关上寝殿大门,立于丈外留候。
第55章
香炉冉冉生烟,安神香清馨沁脾。
皇帝的怒意也似平息许多,低沉了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大康开朝可谓兵不血刃一举成功,皇帝自认为当初做下的暗昧之事十之八九已沉石大海,另外一二明正典刑的皆有忤逆之证,无从落人口实。
渊澄轻笑了声,语气不乏谦诚,
“欲人勿知,莫若勿为。如此简单的道理皇上不会不明白。”
皇帝冷哼,握拳震榻,眼里愤恨交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异心的?朕待你不薄!”
渊澄伸出一手,看了看自己掌心,回道,“微臣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不负皇上厚爱。”
皇帝又被激怒,横眉瞪眼怒斥道,“朕所做的一切皆是顺天应命,为这天下,而你为了什么?你背叛朕,私藏逆党图谋不轨,简直罪大恶极!”
渊澄抬眼,直视不讳,神情多了几分冷漠决绝,
“敢问皇上,诛杀归隐朝臣,流放无辜官吏又徐图杀之是顺天应命?逼死渊尚徽也是为了天下?”
皇帝窒息一般怔惊住,
“你…渊尚徽是遭逆党行刺…”
他只以为渊澄藏匿野心步步为营,欲谋图大康江山,可他疏忽了文鑫没死,这便说明渊澄早就已经知道血诏的真相!可仍然下意识地否认此事。
渊澄嗤笑一声打断他,“请问皇上血诏被烧毁的部分何人提名?”
皇帝蜷曲的手指因中风过后总不由自主地发颤,此刻颤动地益发厉害,“血诏已毁,朕如何知道…”
渊澄从怀中取出一方明黄绸布,再次打断他,“微臣这儿有完好的,皇上请过目。”
说罢掷出黄布,黄布上字字鲜红,泣血椎心。
皇帝被渊尚徽三个字刺红了眼,猛一挥手将黄布甩掷地上,狂躁得挥舞双臂,
“逆贼,竖子!其心当诛!当诛!”
渊澄俯身捡起血诏,摊放在皇帝瘫痪的双腿上,而后转身翻一本本奏疏,
“这上面写的桩桩件件皆是皇上窃国屠臣的罪证,碍于时间紧迫,微臣无法让他们悉数列表,不过足矣,现下恐怕满朝文武甚至市井百姓,都知道皇上是如何取天下安天下的了。”
“你、你蓄谋已久啊,果然,果然,他们都还活着…”
皇帝不知何时一双眼变得通红,口齿也不利索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膝腿上的血诏,仿佛要将‘故人’们撕碎嚼烂吞进肚里去。
渊澄曲膝蹲下龙榻旁,环视一周大殿然后看着皇帝轻声曼语道,“齐皇在位时住的可也是这座寝宫?不知多少天子在这儿生在这儿死?对了,皇上午夜梦回时可曾听见齐后和幼帝向你哭诉,说这寝宫本该属于他们的,皇上还认得出么,大火烧死的人,鬼魂应是焦尸模样,漆黑的,有股腐肉味儿。”
皇帝喘不匀气,似乎有所想到,恐惧令他呼吸也发抖,肢体僵硬起来。
渊澄忽一拍额头,恍然道,“差点忘了,还有烧死的宫人,大多随齐后和幼帝葬身火海,那一定曾在这伺候过,冤死的鬼都认路啊。”
皇帝这时断断续续一下接一下哼笑,吃力地吐字,“朕敢取而代之,便不怕汝等报复,活着朕尚不惧,何况死人,死无全尸…”
渊澄颔首微笑,“对,皇上是天子,何惧鬼神。”
皇帝歪斜着头,面颊抽搐,嘴角溢出了口水,发声显得十分困难,却还是执拗地忿忿道,“敢为天下之大不韪,方能成就大业,朕无愧!试问天下间独揽大权者,谁甘做人下之臣…朕不例外,你也不会例外……朕只恨,当初没狠下心一把摔死你…”
渊澄凑得很近才听清皇帝的一席话,他站直身子,长出一口气,
“若论史书记载,亘古以来谋朝纂位者二三,忠臣良将占七八,微臣只当做那七八当中的一个。”
皇帝生硬地扭动脖颈抬起头来,欲言又止,渊澄知他心疑想说什么,便微微倾身,说道,“正如皇上所忧,齐皇世子尚在人世,用不了不久,国本将重归正统。”
“谁……”皇帝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嘶声。
渊澄抿笑道,“自然不是那位蠢死的文公子。”
皇帝二次中风的迹象已再明显不过,可现下想传唤侍卫捉拿叛贼为时已晚,嗓音挤在喉间,像破漏的橐籥,扑腾一阵嘶哑的风。
渊澄淡然站定,漠视着皇帝徒劳挣扎。
这便是他想要的结果。
至此只差最后一击,怕也是最致命的一击。
他走近龙榻,将皇帝扶回躺好,盖上衾被,
“皇上坐享二十数年太平,算是微臣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仅此。”
他脸上倏然闪现一抹狞笑,伏低头对皇帝耳语一句。
而后理了理衣裳,施施然走出寝殿。
皇帝瞋目裂眦,斜视渊澄背影,眼角居然溢出血来。
肖何一脸复杂,目送王爷走远,才壮起胆靠近大门,他往殿内投去一眼,却不敢擅自踏入。
皇帝笔挺躺于龙榻,目光发直,干裂的嘴唇微微轻抖,衾被下的肢体,竟一丝动静也不见。
良久,传出老太监的惊呼声,
“来人呐,快传太医!”
肖何匆匆偷觑一眼皇帝,悬着心被浇了一盆冰水彻底凉透。
皇帝再度中风,回天乏术。
渊澄出宫直奔大理寺。
留守的侍卫见王爷去而复回,虽讶异却不敢多问。
乍一眼恍如断气的文无隅到底是没死,渊澄探过鼻息后便去解镣铐。
侍卫犹犹豫豫地阻拦,“王爷、这恐怕不妥,没有肖统领的命令…”
渊澄只顾动手,“你去请命,若是肖统领说不放,再来本王府里拿人就是。牢里二位,也一并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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