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芳+番外 作者:纸扇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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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夏随锦恭敬地喊:
“芳公子”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喊完这三个字,侠士的表情看上去更痛苦了。
夜半三更,歌台笙歌丝丝缕缕地传出,夏随锦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这镇上的人真会享乐,早上得知死了剥皮人,晚上就大摆筵席,可惜救命的芳公子可没那个享乐的福分。
他起身关上了窗户,当看到桌子上那把雕刻有精美花纹的长剑时,心里又按耐不住了。
不是因为那把剑,而是系在剑柄上的银色面具,还有那个鼓囊囊的小袋。
剑、面具、小袋,这三样东西是昨晚在芳公子的身旁找到的。
剑是一把锻造卓绝的好剑,雕刻精致华美,剑锋明亮如星辰,一看便是不曾或很少沾血的;银质面具应是纯银打造,月色下闪动着冰雪样儿的清冷光芒。但他从始至终最在意的,是那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拎起来沉甸甸的小袋。
芳公子该是睡着了,其实……偷偷看一眼也没什么,但从那系得繁琐的金绳来看,它的主人并不想外人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挣扎良久,夏随锦颓然一叹:还是算了,他堂堂仁王殿下,大暗宫三千影卫的首领,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实在有损他的名誉。
纱帐不知何时掀开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灼灼地望过来,问:
“你在做什么?”
“——呀你醒啦!吓我一跳,什么时候醒的?”
夏随锦受了惊一般拍了拍胸口,心想幸好没有解开那袋子,不然他这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芳公子道:“脸上很疼,一直没睡。”
“那……我再涂点药?”
“有劳”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涂药的力道轻轻柔柔,芳公子那看不清眉头的地方没有再皱起来。夏随锦很满意,心里估摸着芳公子很快就不需照顾,能自个儿出门了,到时他再启程赶往慕容世家,参加武林第一美人玉明尘的比武招亲。
正这么想着,芳公子突然说:
“还有一人。”
夏随锦一愣:什么意思?
“昨晚我以身做饵引出两个剥皮人,一人杀了,另一个却逃了。”
夏随锦心里一哆嗦,敢情剥皮这等残忍的事儿还有同伙儿的?
随即想到外边儿大摆筵席的“梨花镇”百姓,悻悻地想:不会出事儿吧?
事实证明,他真是一张乌鸦嘴。
翌日,湖畔的大柳树下赤条条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洁白无瑕的梨花染了火烧一样的血红。
夏随锦一大清早便听说了这桩惨事,跑去城外看,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仍是被那血淋淋的肉尸吓得肠胃翻腾,众目睽睽之下险些吐了。
这肉尸眼球外突,嘴巴嗷嗷大张着,胳膊、腿根处还留有几片没剥干净的白嫩肉皮。老大夫说:
“是活生生疼死的。”
梨花镇上庆贺的红纸花还在房檐下飘着,仅过了一日,又陷入剥皮的恐慌中。不仅如此,又过了几日,五大三粗的铁匠也被剥了皮,一条腿上的皮肤是完好无损的,其它部位血淋淋地露着红白肉。
夏随锦开始对着镜子自怨自艾:“我这张脸怎么生得这么好看,眉毛细长眼睛亮鼻子俏嘴巴红下巴尖,梨涡浅笑又甜又可爱,唉真舍不得拿出去当诱饵。”
芳公子一手拿针线、一手执斗笠,正沿着斗笠边沿缝制黑纱,听到这话,红肉模糊的脸庞似是抽动了一下。
待斗笠缝好了一圈黑纱,他道:“我来当诱饵,你暗中助我。”
夏随锦扭头,诚心实意地劝:“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实话,以你现在的模样,剥皮人可能……咳,看不上。”
芳公子:“……”
“好吧,其实是我也想当一回英雄,芳公子就随了我的心愿吧。你快跟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引出那剥皮人的,又是怎么对付他的,好让我心里有数。”
芳公子道:“那晚我走在街上,刻意引起剥皮人的注意,然后……不知怎的,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待醒来时,脸上很疼,像是有许多虫子在脸皮下爬来爬去,接下来……也没什么了。”
说到最后,虽然没有脸皮,但夏随锦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了难以启齿的羞耻。
夏随锦想安慰: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可听到“虫子”,他立马有了主意,匆匆留下一句:
“我去置办一套好看的行头”
便急着去办正事了。
等到傍晚,夏随锦穿着灼灼相思红豆般的艳丽无双的锦袍走了进来,盈盈一笑,如潋滟一池春水的艳色,问:
“这身儿怎么样?”
芳公子看上去恍了神,过了会儿才艰难地道:“很显眼。”
“要的就是显眼。我现在去街上游荡几圈,晚饭在外边儿吃,要是过了寅时还不回来,唔……应不至于。行啦,我走了。”
夏随锦又嘱咐了几句,才一瘸一拐地走了。
镇上百姓说的不错:这公子哪儿都好,就是腿脚不利索,是个残废,白生了一副好面相。这话听得多了,他也不太放在心上,摸出一管竹笛,坐在柳色青青的湖边吹笛子。
笛声丝丝缕缕如泣如诉,一直响到深夜。
湖面浮出浓重的雾气,夏随锦旁边放了一盏纸灯笼,吹着吹着,灯笼里的烛火灭了。丝丝阴寒的夹杂水气的氵朝风扑到脸色,眼睛、鼻子刺得发疼。
这个时候,氵朝寒的夜风中飘来一股甘甜的气息,像是花开的清香,又像是烈酒的微醺。
身后响起沉闷冲撞的脚步声,夏随锦惊疑地回头,只看见一张画着入殓妆的女子的脸。
那张脸五官极不协调,嘴巴很红、脸色是毫无血色的青白,正在朝夏随锦僵硬地露出笑脸,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是一个人么?”
说话时,她的嘴唇并没有动。
紧接着一股莫名的眩晕感让夏随锦的身形晃了晃,然后他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暗道:不妙不妙!马要失蹄了。
这时女孩子慢吞吞地走过来,仍是问:
“你是一个人么?”
——不!还有一个人的。芳公子,你在哪里?
女孩子突然“咯咯”笑了,笑声清脆响亮,在整个雾气弥漫的黑夜里回荡起突兀又刺耳的回音。她说:
“你的皮好漂亮,我想要。”
第3章 第三回 妆容
——你想要,可我不想给啊!!
夏随锦内心嘶吼着,忽被口水呛了一口,咳得心肺都要吐出来了,艰难地说:
“实不相瞒,我有病,你换了我的皮会全身溃烂而死的。”
少女娇俏地捂着嘴,笑嘻嘻说:“没关系,我剥了它洗洗干净就好啦。”
“不不不,其实……我还是个残废,一瘸一拐的那种。难道你想走路一瘸一拐?咦小姑娘家的,走路一瘸一拐好难看的。”
这时白面红嘴的少女已走到了他的跟前,伸出手摸夏随锦的脸。
这只手弯曲的弧度也很怪异,像是这位少女裹了一身皮衣裳,而这衣裳是大了一码的,故显得不服帖还褶皱多。
夏随锦偏了偏头,躲开那只手,又道:“我的皮太大,你穿了不合身的。”
少女果真停住了,转动眼球,僵硬地嘟起嘴巴,看上去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摇了摇头,说:
“苗哥哥不在了,我找不到合适的皮,也不大会剥,要是弄疼你了,你不要大声喊。我很奇怪,那些姑娘吸了这药粉都会昏过去的,你为什么没有?”
她说的“苗哥哥”不会是芳公子那夜杀的男人吧?
——管他是不是,这身皮,哼哼本王满意得很,说了不给就不给!
说时迟那时快,手指微动,一枚牛毛细针袖中飞出,在空中如花瓣绽放般层层叠叠化出银星飞雪,尽数袭向低头掏东西的殓妆少女。
与此同时,少女嘤嘤地说:
“奇怪,明明带着的,怎么没有了?”
抬头的瞬间,银星飞雪没入了松弛的皮囊。
少女捂住胳膊肚子大叫:“好疼!你是坏人,你做了什么?”
然后调头跑了。
少女跑得极快,一道白影自浓雾中飞出,紧追了上去。夏随锦认出那是芳公子,安然放下心来,挣扎着要站起来,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几步远处遗落了一个小瓷瓶。
“什么东西?”
摇了摇,听见里面有密密麻麻琐碎细小的动静,像是许多蚂蚁攀附在瓶壁上爬开爬去。夏随锦立即想到了芳公子说的“虫子”,心有戚戚然:还好没被它们活剥了。
不多时,芳公子折返回来,道:
“她跑进了一条小巷子,我找不出来。”
听上去竟是有几分挫败与委屈。夏随锦忙宽慰他:
“也不算一无所获,她对梨花镇很熟悉,该是本地人。我想我知道怎么找出她了,接下来要到镇上的义庄走一趟。”
说着迈开步子,走了约么十几步,立即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央求:“芳公子,这一路你能背我回去吗?那药确实厉害,药得我手软脚软,实在走不动路了。”
芳公子背负一把长剑,看他的模样,不是很想把剑取下来,换上手脚无力的夏随锦。
夏随锦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正要回头找墙扶着,芳公子道:
“我背有‘荷华’,可以抱你。”
原来那把剑叫“荷华”,古有云: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与他腰间的“扶苏”剑倒是很相称。
——嗳等等,他说了什么,抱?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芳公子一手放在双膝后、一手扶腰,将他稳稳当当地抱了起来。
夏随锦:“……”
无处安放的双手羞答答地捂在自己砰砰跳的胸口上,这是黑纱下的面庞实在是惊悚,夏随锦乍那么一看,被吓着了。
“咳,多谢芳公子。”
这一路安静得蹊跷,芳公子很少说话,夏随锦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二人纵然是想抱的亲昵姿势,可周身围绕着的尽是难言的尴尬。
夏随锦只觉得头皮发麻,实在憋不住了,磕磕绊绊地道:“你的脸……那个,还疼得很么?”
芳公子回以两个字:“还好。”
“我这儿还有药,回去给你抹上。”
“好的”
夏随锦抓心挠肝地难受:啊啊啊你个闷葫芦,多说句话能怎么着?
芳公子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幽幽开口:“起初我从镜中看到我这副丑陋的模样,吓得不敢再看第二眼,可你看上去……为何不害怕?”
“哈哈这有什么可害怕的。你这张脸是丑陋了些,但还不至于可怕。”
透过黑纱,朦胧月光下依稀可见里面斑驳狰狞的伤痕,夏随锦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又道:“让我感觉到害怕的,是丑陋的人心。”
芳公子脚下一顿,又问:“在我疼得意识恍惚的时候,似是听见你说你七岁半时候腿折断了,被关进黑屋子里一天一夜?”
夏随锦忙拨浪鼓般摇头,说:“那是为了安慰你,我胡诌的,不作数不作数。我的腿是小时候贪玩儿摔坏了,寻遍名医也没治好,才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芳公子闷闷地“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这条瘸腿是夏随锦的心病,夏随锦登时没了“闹”的心思,将头放在芳公子的胸前,嗅到他身上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一丝一缕清冷的梅花香气。
这梅花香气若隐若现,在他极小的时候曾闻到过,也是在一双臂弯里,女子清冷的声线在耳边低低哼唱着,极温柔地哄他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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