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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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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天降大雪,黑甲长枪高头骏马的男人在洁白漠漠的雪中踏风而至,三百年前的噩梦赴约归来。
  曾经举世无双的名将身着黑甲涤荡九州拓土开疆。
  那是太宗皇帝陛下。
  太宗身着黑甲征战杀戮,身着黑甲死去。三百年后黑甲重新出现,一模一样的身影一脚踏穿血腥的噩梦,穿过陈旧的时光。
  太宗皇帝从来没死。
  他在燕王一代一代的血脉里,静静地等待。
  周烈大喊:“吾王啊!”
  摄政王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仿佛刈草。
  天地见证摄政王惊世的膂力,世无匹敌的力量不容置疑,杀戮最能轻易激起信赖与崇拜,以及恐惧与敬畏。柔软雪花儿落到黑甲上,被热血一扑,彻底融化无踪。
  王者原来是为杀而生。
  援兵一到,摄政王神佛照杀的极度恐怖的屠戮激起所有人的血姓,金兵又一次被打出开平卫。
  摄政王一抡黑沉沉的帝王枪,雪花被枪风吹散,又聚拢,飘飘洒洒,越来越密集。冷峻的王骑在马上,摘下面甲,看着开平卫。
  “不是想见我。我就在这里。”
  建州的兵疯了一样往南涌,离开辽东的兵力恐怕真的已经过半了。谢绅在中书省十分冷静。
  他终于摸到一点建州朝廷的边边角角。争斗哪里都有,建州朝廷虽然小,五脏俱全,利益派系居然也有。黄台吉大儿子尔垂被陆相晟打了个半残,一直卧病,恐怕以后继承大位是不可能的了。剩下几个儿子都是婴儿,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年。
  谢绅脑子里一直徘徊阿獾的脸。阿獾的母亲是努尔哈济最喜欢的妃子,据说死得非常有疑点。
  阿獾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
  努尔哈济的亲弟弟哈齐因为亲大晏被处死,哈齐的大儿子阿敏已经死了,小儿子阿福齐很能打,这一次带着尔垂灰头土脸回来,尔垂下辈子完了,阿福齐基本上也完了。正蓝旗的清洗终于停止,中上等军官死了一千多人,建州人心惶惶,被抢西边给盖了下去。盖下去并不等于就消失,清洗还会持续,下一个难说是不是阿福齐和他的镶蓝旗。
  建州的老传统,出征才有东西分。阿獾和阿福齐没有出征,手下人这个冬天估计难熬了。
  安全起见,谢绅自己改了字迹。他能读写蒙文汉文,在中书省里比其他来考试是汉人要受重用。有人很无意识地问他蒙文怎么那么好,谢绅回答以前学过一些,现在主家阿灵阿一家都使用蒙文。
  谢绅发现伊勒德每次来都挺小心低调的,所以在外面从来不提伊勒德。他照常抄抄写写,也没什么可写的。根据黄台吉传回来的调兵旨意,摄政王殿下也上前线了。
  谢绅只能在心里祈祷,天佑大晏。
  晚上回家,伊勒德难得已经到了,坐在小学堂里等他。谢绅扑扑身上的雪:“晚上吃东西没有?”
  伊勒德很沉默,就那么看谢绅。谢绅很习惯了他的存在,开始打算做晚饭,看到伊勒德带来的米面,特别高兴:“你怎么弄来的?”
  伊勒德终于回答:“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谢绅一愣,直起腰转身看伊勒德。
  伊勒德坐在马扎上,低声道:“辽东境内金兵兵力已经少于一半了。复州应该快要行动了。”
  谢绅心里倒是高兴:“那不好吗?”
  伊勒德站起,看房顶:“我把房顶的积雪又清了。”
  谢绅愣愣道:“谢谢……”
  “从今往后,咱们不必再有接触了。”
  谢绅感觉房门外的寒风瞬间吹透了他。
  伊勒德想拍拍谢绅的肩,后来干脆张开手臂抱住谢绅。
  “不要再往回传消息了。从现在起,这个不归你管。这么多年在建州我干成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复州,第二件你很快就会知道。复州事起,刘山归晏,一定回牵连很多人。我告诉过你,绝对不能全军覆没。”
  谢绅握住拳,微微发抖。
  “你一直……做得很好。记着自己为什么来建州,再往下,我也帮不了你了。我一直没问你在大晏是做什么的。但我猜,你的职位一定不低,非常适合官场。不用回答我。你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吧。”
  谢绅声音很哑:“苏秦。”
  伊勒德笑了:“对,我可没办法成为苏秦,但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能做到。”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是来接替我的。
  “你会有危险……”
  伊勒德没回答他,只是放开拥抱,用手拍一拍谢绅的肩:“兴风作浪。”
  谢绅抖得更厉害,沉默地看着伊勒德拿起帽子掀开门帘,在临出去之前,伊勒德突然对他说:“我真名是……算了。”伊勒德笑着摇摇头,戴上帽子,终究一推门,走了出去。一阵风雪扑面一拳打谢绅,谢绅一动不能动。
  炉膛里的火光瑟瑟发抖,谢绅听见风雪中伊勒德哼着歌越走越远。那调子谢绅很熟悉,他经常听伊勒德无意识地唱,伊勒德说是蒙古史诗,谢绅从来没细问那些歌词是什么意思。
  谢绅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伊勒德,伊勒德是知道的。
  谢绅也从来没有料到会有这么措手不及的一天,伊勒德来同他告别。
  那天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英俊男人,靠着门框,用手指转着帽子,随口问谢绅,“坐朝问道,垂拱平章”后面两句,什么来着?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
  开平卫的拉锯战双方各有损伤,金兵退出开平卫。雪越下越大,浓重的血腥随着寒风盘旋。兵部指定的运兵方案这一次并不发什么邸报,只有研武堂将军知道。风雪中无法露宿,晏军暗影扎帐,周烈巡查营地。
  枕戈待旦,金兵随时会来。营地开始造饭,氵朝湿的木柴燃不透,烟尘滚滚。周烈忧虑金兵到底什么时候分兵,向西还是向东,把金兵越往西引越好,陆相晟和白敬应该做好准备。
  周烈更担心李鸿基会趁乱出来。白敬活捉高若峰,算是伤了闯军的根本。但是李鸿基寸磔福王抢了河南皇族,光是金银珠宝足够支持他再造一支闯军。
  辽东……复州时机还是没到。宗政鸢在山东坐不住了,摄政王一只手就摁住他。山东兵估计要进辽东,策应复州。京营的作用就是把金兵往西边拖,拽得离辽东越远越好
  周烈咬牙切齿,那就跟天赌一把,看谁抢时间抢过谁,赌是否能在李鸿基出来之前先掀起复州!
  摄政王殿下一人在风雪中坐着。周烈走过去,摄政王殿下随手拔了几根枯草,正在编……蚂蚱?
  摄政王殿下看到周烈,微微一笑,晃晃手里的草编:“知道这是什么吗?”
  周烈眨眼:“蚂蚱?”
  摄政王殿下把草编蚂蚱捧在手心:“是,小蚂蚱。”
  杀戮会上瘾。浴血奋战令摄政王血液中的杀欲横冲直撞。摄政王轻轻握着手里的蚂蚱,平静地遥望远方。
 
第249章 
  北京北边开平卫内外晏军和金兵像两只庞大的野兽来回撕咬, 嚼碎骨骼, 践踏血肉。金兵刚进开平卫,黑甲巨马突然出现的男人率领援军杀进金兵,惊人的长枪横扫便如刈草般收割人命。
  开平卫如果有灵,大约会对这个男人感到亲切。
  三百年前,它见过他。
  金兵被杀退出开平卫之后, 摄政王殿下的马鼻息喷着白雾, 站在洁白纷纷的雪中, 全身上下滴答着血色雪水。摄政王拿下面甲的一刹那, 晏军声嘶力竭地欢呼, 殿下那时的表情,周烈永生难忘。
  沙场拼杀,各为国土国民,大部分人, 其实恐惧厮杀。
  周烈坐在寒夜之中篝火旁边,遏制不住地回想全身滴血的摄政王骑在巨马上的表情——
  殿下, 享受杀戮。
  周烈凝视张狂燃烧的火堆, 视线被灼得明灭闪烁。摄政王殿下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只是压抑不住而爆发的烈焰再也无法平息, 迟早吞天噬地。
  周烈终于无法直视篝火,闭上眼睛。
  摄政王手中虚握着一只草编蚂蚱,仔细听着风声。草茎轻轻地扎着摄政王的手心,手心中有擦不掉的血迹。风雪越来越大,摄政王恍惚地想, 快过年了。
  开平卫拉锯拼杀,南直隶也下了雪。南京的雪温柔恬静,听不见声音,却冷得更加肃杀无情。即将过年,所有府衙没有休沐的意思——人手不够了。
  黑衣的君子从北京来,南京锦衣卫人数突然增加几倍。陆家的事儿没过去,过不去。陆相晟做得太绝,断粮道抄工坊,所以要教训他一下。士人质疑南京衙门之前的田地鱼鳞册为什么是一本烂账,当然是上面的以权欺人,研武堂的将军,藏污纳垢。
  能离间陆相晟和摄政王最好。即便摄政王问起来,南京衙门理直气壮:陆家账目没问题,和其他家族一样,都没问题,有人扇阴风,都是冤枉的。
  王修一边翻南京的账本一边笑,真有意思。刚到北京的摄政王可能会被糊弄过去,那时候老李连京畿田庄都管不着。现在为什么还有人还觉得,自己能欺负了摄政王了。
  还是说……想逼迫陆相晟停手,没想到搞太大了。陆相晟母亲忧惧而死,陆相晟反而了无牵挂。
  人算不如天算。
  王修难得有闲心自己琢磨茶艺,他以前不弄这个,只是雪景正配红泥小火炉。
  司谦在王修身边站着,萧珃这废物不在,在后面。司谦于风雅毫无研究,只觉得王修的手指雪白纤细,与上好的茶具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这一趟来南直隶,办不成事没什么,司谦必须保证王修的安全。那位殿下已经是一手攥这神州的真正的王,司谦承受不住王者的怒火。
  不多时,炉上泉水一滚,幽幽茶香轻轻四溢。
  “王都事,出京城之前,臣接到殿下旨意,只有四个字,‘不必为难’,殿下让您不必为难,您就不必为难。”
  王修递给司谦:“来。”
  司谦不爱喝茶,树叶子水一个味儿。他谢过王修,只是端着。
  王修双手端着茶杯欣赏帘外雪景,忽而闻:“站了多久了?”
  司谦回答:“一个多时辰。”
  王修笑笑:“唉。”
  南京衙门客馆外面,一人默默站立,两肩都是积雪。就要过年了,顽皮的孩子冒着雪在街上放爆竹,劈——叭!炸到那人脚边,那人纹丝不动,沉稳如山。他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没人搭理。没关系,他可以再等。商业一样如战场厮杀,他最大的耐心就是捕猎前等待猎物。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从客馆中走出一人,打着伞,慢慢来到他面前。
  司谦面无表情:“乔会长,王都事有请。”
  乔之臻冻得发青的嘴唇微微一笑:“多谢王都事。”
  比乔之臻预想得要好多了。王都事再不见他,他在南直隶甚至整个长江下游经营的根枝,大约就要被拔干净了。
  商人能赚钱,靠得是随机应变。只要有机遇,乔之臻一口就能咬住。
  毕竟,他等待了那么久。
  随着司谦往里走,乔之臻隔着回廊便看见个秀气的年轻人在品茶,双手带着乌亮如黑铁的皮手套,折痕锋利得像刀。
  那是王修,摄政王身边的人。
  王都事微笑:“真没想到,乔会长居然就在南直隶。”
  乔之臻坐在王修对面,完全承认:“在南直隶有几处货栈。”
  王修戴着皮手套的手在桌子上点。他可以杀乔之臻,也可以不杀。迟郁的沉默中乔之臻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反而松一口气。没他的茶,就是没他的茬。
  王都事忽而问:“乔会长对于火器有研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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