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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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到了秋天。
小鹿大夫忧虑的时间迫在眉睫。
小鹿大夫接连给北京上书,不知道北京收到没有。他攥紧拳,医生也是将军,他做好准备与瘟疫斗一斗。
他不害怕。
第177章
小鹿大夫的上书到达北京, 走的并不是研武堂驿马, 却很快就到了摄政王手上。
李奉恕眼睛恢复,架不住王修叨叨,让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会诊,依旧没看出个四五六来。可怜太医们脸冒冷汗,对着威严的摄政王说不出话又无话可说。
王修心里想着, 得给涂涂加餐。下次涂涂来鲁王府, 可得好好招待。猫咪吃什么呢?
李奉恕自己看奏章, 王修每天只让他看一会儿, 其余还是自己念。李奉恕笑:“又不是病。”
王修生气:“都看不见了, 不是病是什么?”
李奉恕幽幽道:“罚,与劝诫。”
王修一愣。
李奉恕看窗外金秋:“又快到冬天了……气温降得太快了。”
王修惆怅,李奉恕害怕冬季,大晏的冬季一年比一年严苛, 总是要死人。小鹿大夫上书,今年秋冬如果侥幸平安, 就要防着明年春天暴发大瘟疫。大晏好像总是不得老天好脸色, 人祸勉强平了,天灾又来了。
李奉恕头痛地捏着鼻梁,王修学着太医的手法用药油帮他按摩:“时间真快,突然就又要冬天了。好像昨天才热得心烦似的。”
李奉恕点头:“是啊, 现在搂着你都不硌了。”夏天衣服少一搂一把骨头, 冬天裹上两层衣服热乎乎搂着感觉更好。如今王修也没什么理由赶他出卧房,他一般没事都睡在王修哪儿。
王修懒得跟他生气, 心里盘算郭星起的事儿。这种小事摄政王殿下不会过心,王修就要帮殿下思虑周全。那个郭星起不像会钻营的样子,想往上提一提,他恐怕做不来,还得在孙大使手下混。这就要厚待孙大使,顺便敲打这官油子他是靠了郭星起才得摄政王青眼,得好好拉拢。私底下可以资助郭星起一些,改善一下老太太的居住环境。
“那老太太,当为国士。”李奉恕冒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郭星起奶奶?”
李奉恕笑一声。
王修叹息:“老太太的确不容易,咱们谁都没看出来振星是她做出来的。几十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坚持下来。”
“你先记下吧。如果振星真的于守国护境有利,郭星起算是立了功,老太太可封敕命。”
“嗯。”
王修下午得去南司房当值,李奉恕不让他太累:“我自看奏章就行了。你去歇会儿。今天下午是不是徐阁老在南司房授课?他够难缠的。”
王修笑一笑:“还好吧,对付迂腐之人用迂招。”
徐阁老有意难为王修,随口提起典故诗词,王修都能应得从容不迫,从没出纰漏。偶尔徐阁老都忘了陛下也在,专门逮着王修问,王修便答,针锋相对亦能反诘。这一问一答皇帝跟看戏似的津津有味,还看得颇有心得。
事后富太监心有戚戚地告诉王修:“王都事,你是不知道,那一帮中书舍人就害怕在徐阁老授课奏对时当值,徐阁老问题一贯冷僻刁钻难为人,接不上徐阁老的诘问就要被冷嘲热讽。我记得之前有个小官人没接上徐阁老的典故,被徐阁老一顿呵斥得面红耳赤差点哭。徐阁老不敢难为皇帝,劲儿全使别人身上了。”
王修是富太监见过的唯一能跟徐阁老对阵的年轻官人,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跟徐阁老……吵架。
徐阁老跟王修吵得酣畅淋漓,对这个非科道出身的舍人略略有几分好感。也很欣慰皇帝陛下心思终于不左了,不再问那些剑走偏锋的问题,比如宋夏金同时有几个衍圣公,可谓明理。皇帝陛下应道:“摄政王的话有道理,我便听着。佛祖指月,阿难应该看月。”
王修不去看徐阁老的表情。徐阁老骂摄政王都骂出花儿来了,专门等下朝之前唱压轴似的,文采斐然。摄政王就那么听,例行公事。问题是徐阁老看着骂得滔滔不绝,摄政王那几条线,徐阁老从头到尾都没踩过。
徐仁静真傻假傻,其实是个大晏朝堂最简单不过的问题:你猜。
李奉恕在家看完奏章,骑着飞玄光溜达到紫禁城。他先进猫儿房看看猫。猫儿房老内侍不在,猫咪们蹦蹦跳跳缠着李奉恕蹭。李奉恕蹲着撸猫,老内侍从月亮门进来,看见李奉恕高大个子蜷着的背影,心里一恍惚。仿佛回到李奉恕少年时,在宫中形同不存在。
“殿下来啦。”
李奉恕转脸见到老内侍:“猫咪们都好吧。”
老内侍满脸叹惋:“去年冬天太冷,走了几个。老啦,猫咪也会老的。”
李奉恕赶紧问:“那雪夜呢?”
老内侍进屋抱雪夜出来。李奉恕去年冬天见她还活蹦乱跳,突然动弹不了了。雪夜也老了,九岁的老猫,在猫中算高寿了。
“先帝最喜欢雪夜。”李奉恕抚摸雪夜。
“因为殿下您把雪夜救下房顶的呀。”老内侍回答。
李奉恕默默撸雪夜。猫是这样,人也是这样,说老就老,突然一下就不行了,突然一下就不见了。
猫感觉自己不行了的时候,会自己走开。王修念叨着不见涂涂,当时李奉恕没跟王修讲,可能涂涂自己走开了。谁知道涂涂又回来……“涂涂呢?”
“又出去玩儿啦。这几天一直伴驾,可能在陛下寝宫里。”
李奉恕看着懒懒晒太阳的猫,有几只先帝和自己都喜欢,还有当年就有点上年纪的猫已经不在了。
李奉恕撸撸一只胖狸花儿。最常见的猫,先帝喜欢得不行,经常抱着。如今看着,也老了。毛色花白斑驳,猫原来老了跟人也差不多么。
“我……去封地以后,先帝来过吗?”
老内侍回答:“来过,先帝来看看猫爬架。”
李奉恕心里酸痛。先帝做猫爬架他打了下手,先帝给他做的木工玩具他又都扔在宫中,一样都没带。
“先帝想殿下呢。”
老内侍笑得像只温和的老猫:“奴婢多嘴了。”
李奉恪跟李奉恕差了十一岁。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先帝跟摄政王半个亲爹似的。
李奉恕努力笑一笑:“我知道。”
我都知道。
摄政王怅然若失地离开猫儿房,慢慢溜达。
跪太庙时,成庙是“列祖列宗”里的。在猫儿房里,成庙是他哥。摄政王心里彷徨,总琢磨李奉恪如果真有灵,会不会告诉他下一步怎么走。可是跪太庙时没感觉到先帝,猫儿房里,只有那个猫爬架。
富太监今天不当值,老远看见摄政王信步溜达,连忙上前行礼:“殿下!”
眼瞅着摄政王眼睛好了,目光威严如炬,富太监一缩脖子。
“许久没见皇二子,抱出来让我看看吧。”
王修在南司房当完值,曾森还在大本堂里没出来。可怜的小胖子,今日又得挨罚。许久没去鲁王府,皇帝陛下很想念自己的小马驹,赐王都事坐龙辇,一同去鲁王府。王修生平第一次坐上皇帝的车驾,比老李的马车强多了。
一进王府,怎么好像有孩子笑?王修一听,明白过来这是皇二子。皇帝陛下脸一沉,快步往里走。穿过穿堂一进后院正撞上六叔抱着皇二子引着一匹小马看,皇二子缩在六叔怀里傻乎乎地笑,手上还捏块点心。黑鬼围着六叔扑腾,皇二子倒是不怕狗,黑鬼一扑他就乐。
皇帝陛下脸都白了。
王修一看不好,皇帝好像怕黑鬼来着,这是怕狗了?皇帝陛下小手指着庭院抖啊抖,他的小马,他的黑鬼,他的鲁王府庭院,他的六叔……
李奉恕抱着皇二子一转身,看到王修和小皇帝,笑道:“回来这么快?陛下也在,一起用晚膳?”
王修看见皇二子就想笑,太像了,太像老李了。被老李抱在怀里,一大一小。王修脸上挂着笑瞥见着皇帝陛下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像是怕狗,王修笑容一凝,坏了——
皇帝陛下,不干了。
小皇帝一发作,李奉恕一怔,皇二子吓得更往李奉恕怀里缩。平时再怎么老成持重也是个小孩子,彻底不干了的威力是巨大的,李奉恕都惊着了,他没见过小皇帝这个阵仗。李奉恕把皇二子交给王修抱着,自己抱起小皇帝,对王修一挥手:“你快,你快……”
王修立刻抱着皇二子离开庭院。皇帝陛下哭得不行,李奉恕又气又心疼:“你是天下之主,天下都是你的,怎么这么小心眼?陛下不是跟曾森和蜀王小世子相处得不错?皇二子是陛下亲弟弟,就如同我是你爹亲弟弟!”
小皇帝在六叔怀里撒开了可劲儿扑腾,李奉恕差点抱不住他。王修抱着皇二子走过穿堂,心想我早告诉你陛下心眼儿不大你不当回事儿!
还有这个作劲儿是你们老李家一脉相承的吗?
皇二子可怜的小样子,惊恐不安地看王修。王修心酸,拍着他:“没事儿。”
这亲兄弟反而相处不好,是怎么个意思呢?
小皇帝闹腾,王修心里倒也安慰,反正老李劲儿大,抱得住。小皇帝太老成了,只有几岁的屁大孩子,天天跟个小老头似的。死了爹了,那不是还有个叔么。
还有这个皇二子够沉的,王修胳膊发酸。
到入夜摄政王才把皇帝哄好,皇帝抽抽着靠在摄政王怀里打瞌睡。王修到研武堂来看看,灯火下压着声音:“皇二子也睡了,等到晚饭一起叫醒吧。”
小皇帝蹭蹭小脸儿。
李奉恕还挺懵:“怎么回事儿啊今天?怎么突然就……”
王修笑了:“小皇帝以为皇二子是来跟他抢你的。毕竟平时紫禁城里不怎么见面,突然冒出个年纪相仿的兄弟来……”
小孩子领地意识就如同小野兽,无比敏锐。
李奉恕忍不住吭哧一笑:“好,合着我是祸水。”过一会儿,李奉恕忍不住心有余悸,“我跟先帝差十一岁呢,我刚来人间那会儿……他反应不能这么大吧……”
第178章
赶在九月前, 延安府陆陆续续收完麦子, 再零散收了些黍子豆子。魏知府跟白敬解释,延安府这地方光照强,一年一熟有余,两熟又不够。麦子彻底入仓就得抢着赶紧播下一年的种,白敬每个卫所的屯田都跑一遍, 全部亲自检查播种情况。太祖时期制定的鱼鳞册丢了, 白敬在延安府自己造了个鱼鳞册出来。侵地占田的全部清丈, 军垦田一寸都不能少。陕北大族尤其恨他, 煽动南边的凤翔府西安府一起告白敬。刘次辅出身凤翔府, 快马加鞭往家里送了一封信:稍安勿躁。
凤翔府不掺合,西安府刚经过白敬的子午谷之战更不吭声,陕北跳脚也没用。陕西布政使因为闯军肆虐已经被拿进京治罪,白敬在陕西说一不二。但白敬得罪人多了, 只要研武堂一倒,他就得回诏狱。
研武堂不倒, 白修罗就是陕西巡抚。
白敬巡查卫所屯田, 脚不沾地,各卫所战战兢兢的。白巡抚巡查完一处卫所的收成刚刚走,卫所士兵捂着心口谢天谢地。白巡抚瘦瘦弱弱俊俊秀秀一个人,往面前一站, 就跟阎王堂里的修罗似的, 真心吓人。一个士兵惊吓之余无意间在谷仓外面发现一只死老鼠,并未在意, 用铁锨一铲,扔到旁边。
跟魏知府多年的钱同知家里娶儿媳妇,难得有个喜事,魏知府劝白巡抚一起去乐一乐。白敬盛情难却,只好跟着一起赴宴。喜宴不大,寻常家宴,鞭炮声中新娘子进门前跨火盆。魏知府看白敬好像是在看那个火盆,笑道:“跨火盆是去邪气的,就是有些费解。”
钱同知一家没想到真的能请到白巡抚,脸上有光。白敬叹道:“钱同知不必如此。延安府能短时间内厘清田产,也多亏了钱同知于治农屯田上兢兢业业。年景艰难,我延安府正是如此上下一心,才有望共渡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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