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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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阳天赋异禀,指哪儿射哪儿。普通射手,能在大风时射中一个被风吹得乱飞的靶牌就不错了,因此浮动靶反而没有固定靶更能考校普通射手。
摄政王往浮动靶的靶场走过去了。王修冒出汗来,吞咽一声。老李虽然长得唬人杀气凛凛,他却知道老李的底细——在山东种了六年葱还是偷着练。王修心里哆嗦,老李此次若是出纰漏,就满朝文官那个破嘴,不知道编排出什么来。
王修心里默默开始准备安慰老李的词儿。
两个人将摄政王的弓抬过去。摄政王的弓是工部特制的,九石硬弓,完全照着太祖的“九鼎”复制。九鼎跟帝王枪一样,陪葬孝陵。即便还在世,怕是根本没人拉得开。
应该说,压根没什么人举得动。
那两个人抬着走过去,围观的军官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九鼎的模样。邬双樨看到乌沉沉吞光的巨弓心里一惊:这是人用的么!
军官们窃窃私语,两个士兵把九鼎抬到摄政王跟前吃力举起,摄政王一俯身单手拎起九鼎,缓缓瞄准吊靶牌的架子,放空弦试射。
富太监小跑到观武台:“陛下,殿下问您要射第几个靶牌?”
皇帝陛下举着望远镜兴奋:“哪个都行!”
富太监小跑去摄政王那里回话,围观的人群屏息凝神。王修握着拳,手心冒汗。老李你只要射中就可以了,哪个都行,放松……
九鼎的箭也是特制的,比一般箭要长。摄政王催动飞玄光,飞玄光扬蹄飞奔,油亮的皮毛粼粼有光,仿佛流淌的火焰。一阵大风吹来,靶牌沸沸扬扬。飞玄光越过靶场的一瞬,摄政王一拉满弦,乌黑冷峻的长箭穿破大风,顷刻扎穿百步外所有靶牌,吊靶牌的绳子绷绷绷须臾全断,所有靶牌被长长的羽箭残暴地拽下悬架,凶横地钉在地上。羽箭的箭头扎入土地,箭尾梆梆震动,箭身上串一串靶牌。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箭尾在空气中缭绕不绝的震颤清晰可闻。吊靶牌的第一个悬架微微晃动,向后一倒,后面一排整整齐齐的架子一个砸一个轰然皆塌。
王修听见空中旌旗翻卷的声音。
皇帝陛下举着望远镜张着嘴,六叔的羽箭把靶牌都给拽下悬架,拽断绳子的同时还把悬架给拉倒了,一个接一个砸下去,骑射场一片狼藉。
不知道谁嗷嗷一喊,整个教阅讲武场上暴起狂吼,在天地间回荡,军官们热血激昂澎湃,浩浩荡荡只能喊出声:“摄政王殿下千岁!”
这种非人的力量,只有神才有。
王修腿一软,差点没站住。摄政王骑在飞玄光上举着巨弓一回头,目光穿过欢呼的军士,正看向王修。那么远,可王修就知道,摄政王在盯着自己。他拍着手,跟着大喊:“摄政王殿下千岁!”
骑射场考官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脸都白了。皇帝陛下喝彩:“好!”
曾森也有望远镜,看得都惊呆了,他甚至开始想,摄政王可能的确不是人……
周烈奔至观武台,喘息急促:“摄政王殿下说,皇帝陛下既然没有指定射哪一个,那就全……算吧……”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关心摄政王到底射没射中把心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小心思都是妄谈。
凡是拦路的,碾压过去,一律摧毁。
京郊振奋地喊得声音带血:吾王!
黑甲黑马黑披风的摄政王手持黑色巨弓,慢慢走过欢腾的人群,走向观武台,下马。两个士兵来抬九鼎,摄政王一松手,他们差点没接住。
摄政王下马,上观武台,对皇帝陛下微微一笑:“臣其实是射不中靶心,看着靶子烦,干脆都射掉。”
富太监眼尖,看到摄政王右手在颤抖,不停地悄悄握拳又张开。九石硬弓,仨富太监也拉不开,何况是个满弦。
飞玄光眼睛圆睁,虎光外露,去牵飞玄光的飞龙使被它吓得肝颤。飞玄光看一眼飞龙使的怂样,似乎想起来这矬人是谁,以前在宫中差点被自己踢死。于是慢慢垂下眼皮,恢复谁也不搭理的神气。
皇帝陛下往摄政王怀里一扑:“六叔!你太厉害了!”
摄政王左手抱着皇帝陛下,想了想,摘下头盔,把皇帝陛下架在肩上。京郊山呼海啸:
皇帝陛下万岁!吾皇万万岁!
曾森有点点失落。京郊讲武,从头到尾,没他什么事儿啊。
富太监只好安慰他:“小王爷,以后每年都秋狝,等小王爷长得比摄政王的弓高了,说不定能一展身手。”
曾森更郁闷。
邬双樨混在人群里,没跟着欢呼,一直定定地看向观武台。原来真有天赐神力这种事,不是戏曲评书胡编乱造。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能信……他又回头看一眼倒一片的靶牌悬架,没说话。
入夜之前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殿下进城,各戍卫各自回卫所,京营继续值守。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殿下的仪仗炽火炎炎,一路烧得摧枯拉朽,披荆斩棘,长驱直入进皇宫。
太后早从西苑搬回宫,焦灼地等着皇帝陛下回来,坐立不安。终于在入夜之前听到宫人来报,皇帝陛下回宫,一下跌坐,忙命人去前三宫看看皇帝陛下。
摄政王送皇帝陛下回南司房。皇帝在京郊有点玩野了,猛地一回南司房,看着四面墙,十分泄气。
“明年秋天还秋狝,到那时臣府中的小马驹也可以驮着陛下自由驰骋。”
皇帝陛下才开心点。
太后身边的人来伺候皇帝,皇帝想起来要去后宫给太后请安,摄政王不进后宫,辞别皇帝陛下。
曾森看着摄政王离去的高大背影,满脸仰慕。
李奉恕回到鲁王府,一脚进研武堂门,坐地上了。
王修匆匆忙忙跑进来,搀不动李奉恕:“老李,你右胳膊是不是疼?”
李奉恕一动,身上铠甲清脆一响:“你看出来了?”他用左臂撑着勉强爬起,摇摇晃晃往椅上一坐:“气息没调好,劲儿使猛了。”
随即苦笑:“瞒不过你。”
王修帮李奉恕卸甲,卸肩甲和臂甲护腕,一个比一个沉。大奉承命人抬着金丝楠木箱子进来,帮着摆。
这身威严冷峻的铠甲是保护,也是酷刑。沉重的铁块把李奉恕的皮肤磨烂了,一道一道的。王修用干净怕子蘸清水轻轻清理破皮处,李奉恕闭着眼,一动不动,只是肌肉控制不住绷起。
王修细细倒上药粉,李奉恕才长长吐一口气。
“什么都瞒不过你,也避不开你。靶场上英明神武的形象,也没维持多久。”李奉恕惆怅。
王修看他一身狼狈样,笑了:“你怎么知道。”
李奉恕扬起眉毛,王修不得不承认:“好吧,其实在山东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从马车上下来,就跟……就跟从云间降临似的。你那会儿没看到我在哪儿吧。”
李奉恕幽幽道:“当时你穿件天青色的袍子。那么一堆人乌泱乌泱,就你一个斯文通透,秀秀气气的。”
王修眨眨眼睛。
李奉恕心里暗暗得意:“那时候穿衣服花了心思了吧。”
王修挠挠脸:“那会儿我就那一身衣服能见人,本来想穿官服的你那鲁王府没来得及做……”
李奉恕拒绝说话。
王修惊奇,这又是为什么生气?
第188章
皇帝陛下回宫第二天, 宣旭阳进宫教陛下骑射。
旭阳正在京营指导骑射, 听到宫内人来下旨,还一愣:“我?去教皇帝陛下?”
内侍笑眯眯点头:“正是,官人请跟我来。”
旭阳一身一脸的土。在沙场摸爬滚打惯了,一时之间也没觉得不对。内侍笑得温和而标准,引着旭阳上了一辆煌煌大马车。觐见陛下之前先沐浴更衣, 旭阳一想也行在宫里顺便洗个澡。他不用人伺候, 非常迅速地洗头洗澡, 洗完了出来换上宫中的麒麟赐服, 旭阳冒一句:“这个我有。”
内侍微笑:“官人是麒麟赐服, 所以就备下了。”
一名宫女轻手轻脚飞快地将一枚香囊别在旭阳腰带上。旭阳抽抽鼻子,香得若有似无。不在意时清心沁肺,琢磨着去闻却什么都闻不到。旭阳收拾整齐,挺拔昂扬。内侍眼睛一亮:“官人好风度。”
旭阳蹬着新靴子, 竟然合脚。他嘟囔宫中怎么知道他靴子尺寸的,转身去收拾旧衣服想打个包袱。内侍温和地拦住他:“宫中会派人给官人送回去。官人请随我来。”
旭阳跟着内侍走, 一边咋舌, 这皇宫是挺大的。旭阳跟着内侍在宫殿之间穿行。紫禁城代表帝国的气魄,巍峨辉煌,肃穆萧杀。旭阳抬头看见宫殿飞起的屋檐,觉得那像一把一把充满杀意的弯刀, 居高临下不怀好意地凝视蝼蚁般穿梭的人。
旭阳皮肤一阵一阵起粟。
总算来到南司房后面新辟的靶场, 皇帝陛下练习骑射的决心很大,翻出太祖太宗皇帝的典故, 这两位都是实打实马背上得天下的,子孙后代没理由不效祖法宗。
靶场倒是真挺像模像样的,旭阳站在靶前左右瞧瞧,目测大约总长是六十步。皇帝陛下练习用的弓小巧玲珑,旭阳这辈子没拉过这么小的弓,觉得有趣,笑起来。
“旭阳师傅笑什么?”
皇帝陛下领着一群人走过来,免了旭阳的礼。旭阳很直接:“这弓陛下用太硬了。”
这弓是直接按照摄政王的九鼎缩小制作的,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太硬了。
“陛下如果想练射箭,先从端弓开始练姿势,不必用这么硬的弓。而且其实骑兵所配的都是软弓,硬弓在实战中作用不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摄政王殿下一样天生神力。”
皇帝陛下鲜少听到有人说话这么直接不该玩儿的,六叔刚回京的时候跟他讲话还得先绕两句呢,于是感觉到畅快:“卿说得有道理,按卿的意思办。”
旭阳半跪在地上教皇帝陛下如何端弓,皇帝陛下不由自主想看他金棕色的眼睛,阳光一掠,眼神熠熠生辉的。
“陛下?”
皇帝陛下回神,笑笑:“旭阳师傅说什么?”
曾森在一旁跟着练端弓,他姿势比陛下更标准,旭阳觉得曾森刻苦训练下去,将来骑射应该不错。皇帝陛下举着弓举一会儿就得放下,胳膊痛。曾森不放,咬牙挺着,一脸汗。
旭阳半跪在曾森身后,两只手托着他的手肘轻轻往上抬。皇帝陛下实在举不动,站在一旁看曾森汗流浃背。
皇帝陛下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旭阳师傅,辽东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很冷?”
旭阳一顿,换了个方向,对着皇帝陛下半跪着:“辽东冬天冷,夏天热,与大晏其他地方并无异。陛下,辽东亦是国土。”
旭阳进京这段时间,大约看明白了,朝廷是想放弃辽东了。
当朝阁老前兵部尚书杨阁老主张干脆放弃山海关外,重兵把守山海关,不让女真入关即可。杨阁老倒是很有理由,辽东常年收不上什么税,族裔混杂心不知道在哪儿。再说养军队一年数百万两砸下去一个响听不见不说,金兵照样把北京城围了,关宁军一声都没吭。
摄政王不待见杨阁老,没有搭理杨阁老的提议,只是大连水师已经裁撤,船都开山东去了。如今关内到处灾荒瘟疫,恐是没钱再养关宁军,朝廷对辽东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旭阳只觉得血一阵一阵地凉,他半跪着,攥着膝上衣料,恳切甚至是乞求:“陛下,关外亦是国土,亦有无数军士埋骨守边关。陛下不能让他们……成为只能遥望国门的孤魂野鬼。”
旭阳想起沈阳卫,气息不稳,眼睛发红。
他在京营听了一堆流言,下了个决定。如果摄政王打算放弃辽东,他就立刻回关外,凑齐沈阳卫所有人。
皇帝陛下抬起小小的手,轻轻放在旭阳肩上:“旭阳师傅,怎么突然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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