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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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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李奉恕远远站着,看王修。王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一指研武堂。
  李奉恕默默进研武堂坐着去了。
  李小二出疹起热都比王修早,王修症状却比李小二严重些,不光身上,脸上也起满红疹。朱大夫温声安抚:“成年人种痘就是比幼儿遭罪些。”
  王修担忧:“会留麻子吗?”
  朱大夫笑出声:“不去挠,便不会。”
  王修就忍着绝对不去挠,也不让李小二挠。
  李小二出疹起热早,退下去得也早。仅仅一晚上,疹子下去了,也不怎么烧了,闹着嫌敞轩里憋闷,想出去。朱大夫大喜:“皇二子殿下吉人天相,这一关算过了。不过再观察两天为妙。”
  王修倒是不怎么热了,就是红疹没下去,心急如焚,这以后有麻子了如何是好?李小二傻乐傻乐吃东西,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地府门口溜达了一圈。
  摄政王着急:“王都事怎么还不好?”
  朱大夫安慰摄政王:“殿下,成年人种痘好得就是比幼儿慢。想来也是幼儿有神眷吧。”
  摄政王叹气:“神明能眷顾大晏稚子倒是好……王都事没事吧?”
  朱大夫一般不把话说死,不过现在看来,王都事也确实不像有事:“王都事很担心脸上会有麻子。不去挠就不会。消下去就好了。”
  摄政王气笑了:“这会儿担心什么麻子!”
  当天晚上,摄政王还是坐在敞轩外面,非常有气势地就是不往敞轩里看,王修生气也白生气。
  王修又气又心疼,深恨自己怎么还不赶紧好。
  第五天,王修和李小二,完全痊愈。
  朱大夫大笑:“恭喜小殿下,恭喜王都事,日后无忧,福寿绵长!”
  王修扒着镜子左照右照,确定自己脸上没事,总算松了一口气:“多谢,多谢朱大夫,鲁王府重谢!”
  摄政王在上朝,不在府内。王修抱着李小二走出敞轩,跨了一次火盆,便去沐浴更衣,用过的衣物被褥焚烧,老宫人彻底清扫敞轩。
  朱大夫和大奉承心里却肃穆。
  因为,下一个进来的,是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摄政王特意弄成四面透光的样子,便是为了表示敞敞亮亮,无愧天地。
  摄政王骑马狂奔回家,一见沐浴后的王修,狠狠一把抱住。他白天处理政事,晚上坐在敞轩外面一夜,像尊驱邪逐恶的神像。王修看他憔悴的面色,心痛不已:“你傻?”
  李奉恕搂着他,轻轻嗅他颈间沐浴后幽幽的香气:“我在敞轩外面坐着,守着你,反而能踏实打个盹。”
  皇帝陛下銮驾跟在后面,皇帝陛下冲进鲁王府,看见正在吃点心的李小二,问朱大夫:“他以后,不怕天花啦?”
  朱大夫微笑点头:“回陛下,小殿下以后于天花无忧。”
  这几天,宫中天花愈演愈烈,时时浓烟滚滚。紫禁城够大,东半边已经不行了,西半边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摄政王拍板:“陛下,臣陪您进去。”
  皇帝陛下点头:“也便是四五天的事。”
  摄政王抱着皇帝陛下进敞轩,内阁六部站在敞轩外面,无数眼睛盯着摄政王接受种痘,然后是皇帝陛下。
  太后并没有来,她跪在佛像前低声念经,她许了愿,在佛前不间断地念满七天经,佛祖保佑她的儿子平安无事。
  掌事姑姑流泪,太后瘦削的背影跪得绷直。
  送走诸位大臣,王修亲自照顾李奉恕和小皇帝。李奉恕大鼻梁本就削直,突然塞个棉球,一侧鼓出一块儿来,狭窄的鼻孔外面还悬根线,难受得他直流泪:“这什么味儿?”
  王修没敢说其实就是脓血的味儿:“还能什么味儿,痘苗味儿。你快点起热出疹,这边过去了。”
  皇帝陛下跟李小二一个症状,特别困。根据王修的经验,皇帝陛下是要先起热出疹的。
  摄政王郁闷:“那帮臣子都看着了吧?孤没想要害皇帝陛下吧?”
  王修翻个白眼。
  李奉恕坚决不同意王修守在敞轩外面:“你的体格不比我,万一我出去你又倒了,我们怎么庆祝劫后余生?耽误时间。”
  王修开始没明白,突然回过味,瞪着眼睛怒视李奉恕。李奉恕想我现在是病人,娇贵着呢,于是理直气壮跟王修对视。
  王修手指顶着摄政王脑门儿一推。
  李奉恕拍拍他的屁股:“你快去歇着。我起热出疹子了,你就别再进来了,毕竟你日日在研武堂当值,要接近外臣,别把病气带出去。等我两三天,我就出去了。”
  王修笑一笑。
  他其实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敞轩里,感觉那几天也没什么。可是换老李进去,时间突然变得很难捱。王修在卧房里打转,站在窗边往外看。夜色浓重,遥远地看着敞轩玻璃反着的微光。
  那是一点点希望。
  天佑大晏。
  皇帝陛下和摄政王同时起热出疹,皇帝陛下的疹子消得比李小二还快,热也退了,活蹦乱跳的。
  第四天,摄政王高烧不退。
 
第201章 
  摄政王突起高热, 红疹剧烈, 吓得皇帝陛下直哭。摄政王拉风箱一样喘息:“快把陛下抱出去!”
  富太监慌里慌张进入敞轩,抱起小皇帝就往外跑。小皇帝小手伸向摄政王,摄政王闭上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肺里滚烫的烈焰从鼻腔中喷出,心里了然。
  他这是种痘失败,出花了。
  出天花, 十不存一。
  王修从中书省值房冲回鲁王府, 糊里糊涂只觉得眼前怎么那么多人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他张着嘴傻呆呆看富太监抱着皇帝陛下离开敞轩, 朱大夫领着宫人跑进去, 大奉承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每个字音王修都听见了,就是理解不了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为什么老李会起高热?
  王修站在敞轩玻璃外面,看着朱大夫在里面脱李奉恕的衣服。李奉恕躺着, 王修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在乱七八糟的人影缝隙里勉强看到李奉恕的瞬息剪影。朱大夫把李奉恕的衣襟解开, 王修一刹那看见李奉恕胸前的红疹——密密麻麻, 鲜红如血珠。
  王修抱着头蹲下了。
  今天一早,老李非得让他去中书省值房找个折子。不是什么重要的折子,王修甚至记得内容,随口能给李奉恕背出来。李奉恕就是一定要, 王修只能去。
  那个时候, 老李是不是已经不舒服了。
  王修蹲在敞轩外面发抖,大奉承手脚发凉, 看看王都事,又看看敞轩玻璃里忙碌不堪的身影。
  王修恍惚地想,就算是种太平痘的高手,几率大概也是一百人活九十。王修已经糊涂了,他想如果非得有失败的,应在自己身上就好了,是不是自己种痘失败,老李就能成功了?
  敞轩门一响,王修蹲久了,一下子没有站起来,跪在地上。出来的是朱大夫,王修心想就跪着吧,他跪着看朱大夫,看到朱大夫面色发白。
  王修视野里突降黑色漫天大雪。
  朱大夫穿着宫里送出来的浅蓝袍子,他上前扶王修,王修拽住他的袖子:“殿下怎么了?”
  朱大夫一向神情平稳,这时候竟然有一丝惶恐:“殿下症状激烈,高热不去,可能,可能……”
  王修干咽一下,仰头看朱大夫,眼泪无知无觉往下淌:“殿下是出花了?”
  朱大夫艰难地点头。
  王修爬两下才踉跄着起身冲进敞轩,他推开忙碌的宫人,坐在床上抱起李奉恕。李奉恕微微睁开眼睛,嘴唇烧得翻皮,嗓音嘶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自己低笑一下,“忘了,小财迷握着锦衣卫呢。”
  王修心里一把刀来回切,说不出话。李奉恕抬起手看看自己手背,胳膊,闭上眼喘息:“我是种痘失败要出花了吧……”
  王修哭道:“怎么就没应在我身上?怎么老天就跟你过不去,就跟你过不去!”
  李奉恕身上滚烫,喘息粗重。宫人端上水来,王修搂着李奉恕上半身,细心地喂了。李奉恕喉咙中的烈火微微一灭:“不要为难朱大夫,陛下的李小二种痘成功,朱大夫有功,要赏。”他顿一下,长长出口气:“朱大夫说,成年人种痘凶险,我还害怕你会有事。这样……挺好的。”
  王修默默潸然,李奉恕想抬手给他擦擦眼泪,一看自己那手背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没有出浆,也着实够恶心,便又放下。
  李奉恕怅然:“我原想着,天助大晏,有抗疫之法,也有防痘之法。抗疫之法在延安府成功了,日后大晏历劫却多一道保障。种痘之法……可怜朱氏一族这许多年坚持,万一我死了,种痘之法可能再也无法传承……”
  王修压着哭声:“那你就别死!这时候你还想这个!”
  李奉恕高烧,痒,头颅中轰鸣阵阵。这时候,我最想的,是你呀。
  李奉恕吃力一推王修:“你出去,你快出去。谁知道我这病传不传染……”
  王修不动,坚定搂着他,心绪渐渐平复,用手胡乱一抹自己的脸,不害怕了。不就是出花?精心伺候着,老李还能过不去。一样的,出了花,以后也再无忧虑,福寿绵长。
  敞轩外站着的人影一揖:“朱氏一族,感激殿下大义。”
  王修肿着眼睛往外看,朱大夫眼睛红着,低声道:“王都事,容我再看看。”
  王修放平李奉恕,等朱大夫诊脉。
  他看着昏昏沉沉的李奉恕,轻声道:“大晏不能没有摄政王,王修不能没有李奉恕。”
  李奉恕躺着,好像是笑了。
  王修瞧不见他满脸红疹,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一睁眼,还是一样丰神俊朗。都觉得老李长得凶,其实才不凶,是威严。
  为王者该有的威严,与宽厚。
  摄政王种痘症状凶险,鲁王府封锁消息。皇帝陛下回宫,朱大夫叮嘱富太监皇帝陛下不能受风,富太监心惊胆战:“殿下真的出花了?”
  王都事坐在敞轩里,还没有出来。
  富太监握着朱大夫的手,他不能言明大晏的江山社稷其实还躺在敞轩里。富太监曾经轻视摄政王,后来恐惧摄政王,现在他却害怕摄政王出事。
  他记得摄政王把皇帝陛下架在肩上看海图,阅军队的画面,摄政王一肩扛起大晏万里河山。摄政王倒下,神州……陆沉……
  “殿下真的出花,能有几成把握?”
  朱大夫横下一条心:“大约只有四成。”
  富太监惊恐:“要不要叫太医院来?”
  大奉承跟在后面,轻声道:“殿下吩咐了,不要惊动人,这事儿能压多久是多久。”
  叫谁来也没用。一旦出花,神仙都没办法,只能自己熬。富太监知道那滋味,生不如死。
  皇帝陛下哭着睡着,富太监抱着他上銮驾。临走前,富太监深深地看一眼鲁王府古朴肃穆的大门。
  天佑大晏,天佑摄政王。
  十二卫全部上街,戴着面罩手套,沿街巡逻。吴大夫把延安府的经验总结起来详细陈述,京城照做。人群不得聚众,无事不要上街走动,人人都必须戴口罩,太后下懿旨,命令司礼监治下尚衣监统领京城裁缝赶做夹药口罩,送往京营。天花病人统一处置,京畿一处皇庄,京城中一处养安院,宫内重金聘用出过花的人进去照料病人。
  出过花还幸存的人,毕竟是少,大部分都有些残疾。
  皇城戍卫司张敏长叹:若能有不必出花便能抵抗天花的方法便好了。不知道那个安徽大夫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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