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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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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一支响箭升空,张敏进武英殿报:“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鹰扬将军邬双樨清扫完毕!”
  摄政王闭目养神。皇帝陛下看摄政王,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红印。他斜着身子伸出小手,握住六叔的手。六叔手上红疹也还有残留,粉色的。摄政王没睁眼,只是握着小皇帝柔软的小手。
  又一支响箭升空,尖利的嘶啸撕开武英殿里众人的肝胆。
  “东便门朝阳门东直门丰城伯薛绩率神枢营清理完毕!”
  大隆福寺响起钟声,一声一声,在被血洗的北京城中阵阵回荡,静穆地向上天祈求政通人和,祈求风清弊绝,祈求涤瑕荡秽。
  祈求……国泰民安。
  摄政王睁开眼睛。
  那天晚上,王修绝对听见了涂涂的叫声。又甜又娇软绵绵的奶猫声,就在敞轩外面。王修慌得去开门,一开门一阵冷风灌进,门口……什么都没有。
  “咩啊~”
  王修毛骨悚然,娇软的声音此刻就在他身后,敞轩中。王修一转身,巨大,温柔,平和的影子,拂过李奉恕,倏地消失不见。王修全身起粟,惊恐地扑向李奉恕:“老李!”
  李奉恕立刻停止抽搐挣扎,睁开眼睛。
  王修一哆嗦:“老李……”
  李奉恕伸手,摸摸王修的脸,眼神深沉如渊。
  敞轩里烛火跟着王修一抖。
  李奉恕微微轻笑:“不要怕。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
  敞轩外面站着的人低声道:“殿下。”
  王修站起,跑出敞轩,拉着朱大夫的手:“您来看看!老李醒了!好像退烧了!”
  朱大夫进来把脉,心里一惊:“殿下……这是平稳了……”
  王修喜极而泣:“真的?”
  朱大夫一时之间傻了:“是,殿下脉象平稳了,殿下没事儿了,殿下种痘成功了!”
  李奉恕吐出肺里最后一口火气,心平气和:“有劳朱大夫了。”
  王修害怕自己是做梦,手足无措。李奉恕搂着他,把他的头按在怀里。朱大夫慌忙退出敞轩,关上门。王修听见李奉恕沉稳有力的心跳,眼泪滔滔,不是做梦。
  ……而且,胸肌没清减,仍然坚挺……
  “我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有人着急了。”
  摄政王森然的声音,穿透了夜空。
  那一天,王修彻底认识到,这个男人,是王。
  他又是张皇又是平静地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司谦,邹薛两家的神枢营,皇城戍卫司指挥使张敏跪在摄政王面前。王修恍惚地想,这是对的。这个天下,应该跪在摄政王面前。
  王修提笔写字条“沉住气”,递给司谦:“告诉周烈,不到时候,不要进京。”
  摄政王要拔毒。
  鲁王府门口血战,叛军金吾卫指挥使乔鸿授首。鲁王府一开大门,王修竟然看到了拎着剑的张同昶。十几岁的少年,袍子边上沾着血,迎风拂动,拍着靴子。
  他能来勤王,不意外,不意外。王修想,汹涌暗流终于成水面风浪,泥沙翻涌,所有的人心,到底要面对天日。
  张同昶傲然挺立守护着鲁王府,张敏都被他的战斗力惊着。张太岳的子孙,心姓如铁,苍天可鉴。
  王修帮几乎站不住的李奉恕换上火色绣金龙的朝服,李奉恕急促喘息,对他笑:“没你,我怎么办。”
  周烈潜进鲁王府。
  摄政王微笑:“孤……该出去见见他们了。”
  寿阳大长公主府的护卫没看见尸体,只看到……摄政王仪仗简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踏着血泊,赳赳行进。
  摄政王的赫赫威仪,蓬勃燃烧。
  十六台大轿中的摄政王,根本坐不住了。王修平静地用肩膀扛着昏沉的李奉恕。李奉恕面上红疹略有褪却,高烧多日,李奉恕面无血色。王修心想,我撑得住,老李疲累之时,可以靠着我。
  摄政王的仪仗从王府街一路碾压进宫,轿外杀戮四起,王修轻轻拍着李奉恕,微微摇晃身体,温柔地呵护摄政王的小憩。
  大轿平稳落轿,王修透过帘子,看到了武英殿。辉煌的武英殿与往日并无异样,王修却觉得嗓子一紧,心绪涌动,堵在胸口。李奉恕睁开眼坐直,依旧面无血色,却瞬间气度磅礴。
  他是王者。
  王修那一刻清晰无比地理解了,天选李奉恕成为摄政王。
  一支又一支的响箭穿透云霄,打断王修思绪。阴森的云层诡异地缓缓裂开,露出金灿灿的阳光。铅色云层持续开裂崩碎,阳光清澈犀利一扫人间阴霾。
  最后一支响箭升空,张敏冲进武英殿:“摄政王殿下!京师清扫完毕!”
  云破日出,从此刻起,李奉恕便是真正的摄政王。
  为王者,受天命而王天下。
 
第205章 
  北京城所有城门开启, 京营全部入城。
  浩浩荡荡的军队汇入大晏帝国最辉煌的权力中心, 在承天门外高呼:“吾皇万岁!吾王千岁!大晏万年!”
  摄政王手肘撑着宝座,捏鼻梁。
  自始至终,没有往下看一眼。
  粤王终于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六哥!”
  是你让我代替你的!是你把我叫去鲁王府的!是你……明明就要死了!粤王疯癫地挣脱内卫,要往御阶上冲。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监国的是你, 掌兵权的是你, 得人心的还是你!父皇眼中你从来不存在, 兄弟们眼中你也不存在!可是他们, 城外那些人却在信仰你!
  粤王神思已经乱到只能惨叫:“六哥!”
  他终于明白自己很早就已经从云端摔下来了, 成庙继位,母亲被赐死他被赶出北京的那天,他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虚幻的假相曾经让他风光过,如今他大梦方醒, 只能站在阶下仰望坐着的摄政王。
  粤王笑起来:“六哥……五哥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是个不叫的, 因为你咬人。咱们兄弟十一个, 你等到最后了。你没继位,你摄政了。你啊你啊,原来你才是黄雀!皇帝陛下!你六叔日后乾纲独断,但愿咱们都不后悔!”
  西宁侯邹玉站起一扯粤王:“粤王殿下累了, 您要不要休息!”
  富太监看摄政王眼皮都没抬, 立刻用平静到阴森的声音悠悠道:“銮仪卫,诸位大官人都累了。”
  大势已去。勋戚们瘫在地上, 大势已去。
  祖上一刀一枪拼来的荣耀,付诸东流。摄政王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们,哪怕他们是叛军,摄政王眼里也没他们。
  承天门外的欢呼声中,勋戚们被一个一个拖出武英殿。
  刘次辅坍塌了。他彻底佝偻,眼神浑浊,失魂落魄。他完了,他的家族应该也完了。他愧对自己的列祖列宗,他没能保住自己家族宗亲的利益。刘次辅被銮仪卫拖出武英殿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首辅。
  今天第一个被拖出武英殿的其实是何首辅。现在何首辅一身狼狈站在武英殿门口。乌纱丢了,脚上缺一只鞋,看向刘次辅。两厢对视中,何首辅没笑,刘次辅也没哭。
  他们到底缠斗了这么多年。不是朋友,是个伴儿了。
  何首辅低头看地面上干涸的血脚印,纵横交错,从武英殿前,一路向上,走过台阶,进入武英殿。臣子们每日的路线,这一条长长的路,每一步的都是鲜血淋漓。
  何首辅木木地看一眼武英殿中。故人归来——何首辅神魂战栗,他想起那无稽之谈,故人归来,坐在武英殿上,看着群臣。
  武英殿内其他臣子跪伏着,等待王者的生杀予夺。长久的沉默滋长疯狂的惊恐,摄政王并没有准许朝臣们起身,他们只能跪着,毫无尊严,斯文扫地。
  摄政王倒是笑一声。
  “那么迫不及待,打上鲁王府杀孤。这一次,孤大开眼界。”
  摄政王嗓音是厚而且沉的,温和说话时简直可载万物。现在摄政王的声音也是平缓的,却让富太监都不寒而栗。
  “诸位卿,你们还记不记得,国难当头,北京闹天花。”摄政王长长一叹,“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摄政王手指顶着太阳穴,皱着眉头,殿下无人敢抬头看他。摄政王声音不高,字字千斤:“朱大夫的种痘之法大有用处,从皇族幼子开始种痘。成年人也要种痘,只是会略有不适。大疫当前,京城内所有尸体处理掉。抗疫防治天花,听朱大夫和吴大夫的。宫内东边继续封锁,西苑的宫人全部厘清一遍,烧埋洒扫,皇宫内眷迁西苑。京营进城协理,诸位卿有意见么?”
  武英殿一片寂静,摄政王起身,抱着皇帝陛下一步一步走下御阶,走出武英殿。锦衣卫进入武英殿,锦衣卫指挥使司谦站在群臣中。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他那剔骨刀一样的眼神。司谦应该是在笑,他在口罩下面笑道:“诸位大官人,摄政王殿下说要清理。”
  武英殿仿佛沉入深渊。
  皇帝陛下忧虑地看摄政王:“曾森能不能也种痘?还有四川柿子。”
  摄政王白着脸笑笑:“陛下考虑周全。”
  皇帝陛下玩摄政王衣襟上的布扣:“李小二种痘成功,我挺高兴的。”
  摄政王轻轻拍皇帝陛下幼小的背:“是,李小二是陛下的兄弟。”他一顿,自己只有一个兄弟了。
  皇帝陛下搂着摄政王的脖子,蹭一蹭,打个哈欠。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在六叔怀里困了。
  摄政王抱紧皇帝陛下,慢慢地走向南司房。皇帝陛下小身子一起一伏,甜甜地睡着。没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六叔突然不见了。
  王修远远跟在后面,看李奉恕抱着皇帝坚定的背影。
  在武英殿上,王修就知道,老李头疼。高烧那么多天,朱大夫说不能受风,李奉恕咬着牙成为摄政王。摄政王自己站着都困难,现在抱着皇帝陛下挺拔地往南司房走,王修没法劝。他想着,回鲁王府,让李奉恕好好睡一觉。
  掌事姑姑惊道:“圣人,鲁王没死,他来了!”
  太后捻佛珠的手一停,掌事姑姑道:“鲁王明明都把粤王叫去鲁王府了,内阁去看也说出气多进气少,怎么突然……”
  掌事姑姑自己吓自己,微微发抖。摄政王是地府都不敢留呢,还是压根就是从地府……归来的?
  太后继续捻佛珠,低声诵经,掌事姑姑不敢多言。
  彻底变天了。太后念着经,她都看出来,她不信庙堂里的官人们看不出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全都无法回头了。
  曹家,她无能为力。
  内侍们驱逐曹家女眷,掌事姑姑一看外面的天,居然放晴了。破败棉絮一样的阴云散去,难得的碧蓝长天,飘着几丝云,若有似无,去而复返。
  摄政王把皇帝陛下抱到南司房,等到曾森也进南司房,皇帝陛下告诉曾森,他也得种痘。曾森倒是不怕,因为皇帝陛下已经种了。
  “我也去鲁王府吗?”曾森问。
  摄政王很喜欢这有点轴的小胖子,他正在最纯粹的年龄,有最纯粹的忠诚。摄政王不让他接近,只是远远离着:“朱大夫跟去西苑。这几天,你和陛下迁去西苑。”
  皇帝陛下很忧伤:“紫禁城内的天花控制不住了么?”
  摄政王笑着摇头:“当然不会。只是请陛下去西苑住两天,臣把紫禁城清理一遍,恭迎陛下。”
  皇帝陛下叮嘱:“六叔也要去西苑呀。”
  摄政王捏捏小胖子的脸:“六叔现在形容狼狈,唯恐惊着女眷。等六叔的疹子消了,就去西苑。”
  小皇帝左右瞧瞧,觉得摄政王脸上疹子也没什么啊。曾森在一旁看到摄政王,还是稍稍起了一下鸡皮疙瘩的。满脸半好不好的疹子,颜色不怎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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