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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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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周烈兼领凤阳武学,一脑门子官司。他是世袭卫所士兵,没进过真正的武学,急得脑门冒汗。习武要的就是掉皮掉肉流血流汗地吃苦,这些骄矜的皇族子弟可不是来吃苦的。周烈越想越绝望,摄政王怎么想起来让他兼领凤阳武学的。他一接到这个命令,顶着大太阳往研武堂跑。能推则推,他已经被京营弄得焦头烂额的了。周将军满头汗大步流星往鲁王府书房走,书房里没其他人,除了一个罚坐似的年轻人提着毛笔,板着脸,随时待命。周烈正冒火,迎面一看这个年轻人,愣一下,这是谁啊?年轻人直板板站起,作揖:“周将军。”
  周烈恍然大悟,这不是何首辅外甥赵盈锐么?是……挺丧的啊……
  周烈一声笑没忍住,赵盈锐看他,周烈努力把笑声的尾巴转化成咳嗽,清清嗓子:“殿下呢?”
  赵盈锐自恃庄重端方,一本正经道:“殿下正在后院查看菜地。殿下吩咐我在研武堂值守,如有人来记录所有事宜。那么将军您有什么事?”
  周烈挠挠头:“不用了,我去后院。”
  王修抬脚进来:“周将军来了。”
  周烈脸上冒汗,也顾不上赵盈锐:“王都事,我接到凤阳武学的命令。我如何能兼领武学?我担心能力有限,京营没整好,武学也没弄好……”
  王修袖手:“你知道儒学么。”
  周烈一愣:“嗯?”
  王修淡淡道:“儒学中启蒙师讲师座师,同学同窗同科同榜,全都是关系。你觉得武学里呢?”
  高级军官少,武举考试时办时不办,军官中的同窗关系倒真是不显。
  王修慢条斯理:“你是不是害怕应付不来皇族?真正掌管凤阳武学的肯定是摄政王殿下,谁敢在他面前造次?凤阳武学不光收皇族,一应贵族和优秀平民也收,有好苗子,可着你的京营先挑,你还有不满?”
  周烈头痛:“那讲官?各地总兵都在驻地,难道找一些纸上谈兵的儒生来……”
  王修冷笑:“找研究兵务的儒生有什么不行,先会纸上谈兵,再说沙场谈兵。武官讲师大概也是轮值的,谁回京述职谁来讲。武举虽然稀罕,不是也有个现成的?”
  周烈看王修:“你……该不会是说……”
  王修点头:“邬双樨。”
  周烈沉默,王修道:“你敢再举荐他一次么。”
  周烈下定决心:“他到底是个帅才,我不能不惜才。既然王都事这么说了,我再举荐一次也无妨。”
  王修点头:“多谢周将军。”
  赵盈锐还在书房里罚坐,这是他第一次来研武堂,一丝错都不能出。他清楚自己是谁的外甥,但是他也是朝廷的官员。奉国以公,事君以忠,不管殿下信不信,他读书读的就是这个。
  可是王都事和周将军说话,全都没避着他。
  他暗暗想,天下兵事频繁,摄政王需要将才,所以设立武学武科。若是仿照儒学,摄政王这是一把薅住了所有将要出现的将星。
  赵盈锐禁不住战栗,他很兴奋,胸怀激荡,豪情万丈。赵盈锐偷偷研究兵学,同窗们也在研究。天下不稳,战事四起,摄政王锐意改革,军队里到处需要人。大丈夫应效法班超,投笔从戎,“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赵盈锐心情激荡完毕,不得不转回神面对事实,他可不就是伺候笔墨纸砚的。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手无缚鸡之力,除了抄抄写写,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赵官人端坐着,默默地……真正丧了起来。
 
第124章 
  张献忠破重庆, 大屠杀数日。凡王室宗亲, 不分军民,姓李者一律诛杀。捉上万重庆青壮年男子,全部割去耳朵鼻子,砍掉一只手,然后四散驱逐, 以示守城拒降者, 以重庆为鉴。同时宣布, 若能杀王府官吏, 封库以待, 则全城无忧。
  整个四川府的百姓默默燃香,祭拜诸葛丞相,流泪祈祷武侯保护他们。
  寂静沉默的烟雾在四川府的上空盘旋,是向天的无声呐喊。朝不保夕, 百姓命如草芥,在惊风中张皇翻滚, 无依无靠, 无可躲藏。
  马又麟拎着长枪,推门而入:“大人,舅父们准备好了,全军整装待发!”
  英姿飒飒, 身披铠甲的中年女子在香案前对着圣旨敬香。圣上下旨, 命伏波将军秦赫云率领白杆兵迅速出石砫,抵抗张献忠。
  伏波将军秦赫云, 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武将。她抽出兵兰中的长枪耍个枪花:“又麟,过来!”
  马又麟横枪一拦:“大人?”
  秦赫云一转枪头,凶狠进攻。马又麟正色,和母亲结结实实对练起来。秦赫云舞枪舞出梨花寒光,快得水泼不进。马又麟年轻,又是男子,胜在力量大,速度却始终不如母亲。秦赫云一枪敲飞马又麟手里的白杆长枪,马又麟面有愧色,秦赫云却想的是另一回事。
  伏波将军,到底也是个母亲。
  白杆兵出石砫,要不要带上又麟?两个弟弟随行,留又麟镇守石砫,也是说得过去的。
  马又麟年轻勃勃的眼睛热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既然母亲要尊圣旨出石砫,他就没想过不随行的可能。马家是东汉忠成公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征交趾,破羌乱,马革裹尸。马家人的血脉流淌着征伐平天下。父亲马千里是,马又麟当然也是。
  秦赫云的弟弟曾经劝她慎重出兵。这一层,秦赫云从未犹豫,所以回答,秦赫云身受皇恩,有何可惧。可是又麟……
  马又麟二十二岁,勇武过人,神明俊爽,人称小马超。他似乎也确实是又一个马超,凶悍善杀。
  秦赫云闭上眼,长长一叹:“马指挥,你也准备好了?”
  马又麟立刻回答:“将军,末将早已准备妥当!”
  秦赫云一锤定音:“拔营,出石砫!”
  白杆兵出石砫。秦赫云的兄长留守石砫,两个弟弟一同出征。白杆兵一向为人称道,继承太祖时骑枪兵悍肃遗风,征战从无败绩。秦赫云骑在马上一回头,兄长站在碉楼上,遥遥一揖。秦赫云抱拳回兄长。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白杆兵是收着翅膀的鹰隼,只待瞬间张开翅膀,一击扑杀,撕咬狩猎。只是大好儿郎,必不能全部回石砫。
  英雄离乡,便未曾想要回还。
  马又麟的眼睛明亮如燃烧。英俊的年轻人,着银甲,骑白马,风流却肃杀。他忍不住地兴奋,攥着长枪,热血沸腾。
  白杆兵行军路上不断遇到重庆逃来的难民。没有手,没有鼻子,没有耳朵。马又麟大怒,战场上两军对垒计军功才割耳,割平民是什么意思?秦赫云面色阴沉,指挥难民往石砫跑。张献忠军队开往成都府,意图蜀王府。如果不抢在前面,成都蜀王府不保了。蜀王府号称小紫禁城,张献忠若破蜀王府,所得军资不可计数,怕是真的要成气候。
  有些难民脸上刺着“大西”两个字。秦赫云下马询问,被刺的男子吓得麻木,没有鼻子,面流脓血,说不出话。终于有一个小女孩子鼓起勇气:“将军,这是大西国。”
  秦赫云怜爱地看她:“你是他什么人?”
  小女孩紧紧攥住几乎魂飞魄散的男人的袖子:“他是我爹爹。”
  秦赫云摸摸她的脸:“走去石砫。到了石砫,你们就得救了。”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秦赫云并不是慈爱的人,她甚少露出笑容,小孩子却都很喜欢她。秦赫云告诉小女孩,努力活着。
  马又麟驱马赶来:“大人!”
  秦赫云翻身上马:“走!”
  白杆兵长长的队伍迅速地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中。
  马又麟咬牙切齿,冒一句:“张献忠如此对待平民,还想得天下!”
  秦赫云看他一眼。马又麟自知失言,缩着脖子,唯恐挨骂。母亲没有责怪他,反而问:“怎么这么说。”
  马又麟立刻精神抖擞:“何为天下?民为天下!民心便是天下!张献忠屠杀平民,天下哪里有他的份儿!”
  张献忠大肆屠杀,为的是一枪愤恨。他可能是恨朝廷,恨世道,恨人心。马千里被朝廷清算阉党牵连,含冤而死,秦赫云无法不恨。马千里死前讲帅印往她手里一塞,吃力地让她紧紧握住,瞪着她看。
  秦赫云轻声道:“奉国为大。”
  马千里才闭眼。
  秦赫云攥住长枪,奉国为大,奉民为重。她抬头命令白杆兵齐声喊:“去石砫!去石砫!”
  重庆跑出来的难民,走到石砫,就找到活路了!
  马又麟骑着马跑来:“大人,前面探马来报,张献忠军队到夔州了!”
  秦赫云让高若峰吃过大亏,她冷笑一声,张献忠。
  “全力行军,马上去夔州!”
  四川府蜀王府中上下全部如惊弓之鸟,蜀王率领家眷准备好了自杀。四川府无兵,张献忠一过重庆,轻易便能攻陷四川。武侯祠中人满为患,大家祈祷这位汉代的丞相的庇佑,因为对眼前的朝廷军政毫无信心。晏军究竟如何?卫所士兵是农奴,军营士兵是豪强私卫。谁会管老百姓?
  蜀王面前放着锋利钢刀,抹脖子一下就过去。他誓不受辱,可叹十代蜀王积累下来的锦绣财富,竟都是身外之物,还引来了张献忠。
  李鸿基寸磔福王,张献忠对王室也绝不会留情。蜀王年逾六十,可怜自己的孙子孙女年幼,尚未看全人间的锦绣繁华。蜀王妃老态龙钟瘸着腿走过来。
  “孩子们都睡了。”
  蜀王看着手里的刀。张献忠破城,他绝不让家人遭罪。幼小的孩子在睡梦中一刀而去,没有痛苦。
  蜀王妃流泪:“蜀中竟然无兵!王府军虽然有,哪里能抵抗张献忠?你若平时稍稍关心,何至于落得这个境地,要亲手杀自己的孙子!”
  蜀王长长地哀嚎一样地吐一口气,他哪里敢跟军队有瓜葛?神庙多疑,成庙多猜,他不敢。
  不敢现在也这样了!
  蜀王妃韶华不在,甚至有几年没有见到蜀王。她还是像年轻时一样果断决绝:“我不要见血,白绫正好。”
  蜀王嚎啕大哭。
  蜀王妃愣愣地看着烛火。福王全族是个如何下场,她太知道了。一时没忍住,热泪涌出,天绝蜀王!
  夫妻两个相对垂泪,王府军的参军闯进来,语无伦次:“秦赫云,秦赫云过来了!殿下!秦赫云啊!”
  蜀王妃立刻站起,一个箭步冲上前,鸡爪一样的双手钳着参军:“你说什么?”
  参军顾不上痛:“伏波将军秦赫云率领白杆兵奉旨阻拦张献忠,如果她能成功,张献忠就不来四川了!”
  蜀王大惊之后大喜,面部失调,只能张着嘴。蜀王妃失声痛哭:“秦将军若能成功,是蜀王的大恩人!”
  秦赫云的白杆兵正式对阵张献忠。白杆兵之所以天下闻名,就是善于用枪。整齐的骑兵方阵,整齐的步兵方阵,林立的长枪仿佛镰刀,收割血肉,再被方阵践踏成肉泥。
  白杆兵正面碾压到夔州,张献忠军队里却冲出一队人马,挥着加长的斩马刀专门砍马,骑兵一旦摔下马,立刻被自己的同僚踩死。白杆兵稍作混乱,立刻重新列阵,雪亮长枪挂着碎骨烂肉,一往无前。
  高若峰吃过秦赫云大亏之后,一直在研究加长斩马刀。骑枪兵要命的就是马,一旦马匹受损,骑枪兵摔下来,马上就完蛋。张献忠军队里的斩马刀专砍马腿,白杆兵中的骑兵不断折损,人喊马嘶。秦赫云观察战马刀的队伍有人指挥。忽而一个银白色的影子冲入敌军,仿佛一颗熠熠流星砸了过去。秦赫云全身一紧,银甲白马,是又麟!
  马又麟单枪匹马冲进张献忠的军队,人群中暴起血色大风,一路刮向斩马队的指挥。马又麟在横飞的血雨中宛如杀神现世,一枪捅了指挥斩马队的将领,耍个枪花,把他将领搅在枪头上,拍马拖枪就走。斩马队的人一看立刻一慌,被白杆兵的方阵碾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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