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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 作者:蝎子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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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王修满不在乎:“时兴如此,前两天你在马车里不是还看到一队穿着红裙的书生?你还说他们跟妖怪似的。现下大家都不知道穿什么好了,老百姓穿仿官服,官老爷们拿朝鲜的马尾裙当罩衫。帽子拔高挂把银锁,衣服撕开当斗篷。街上到处都是,你每次在街上都看哪儿了?”
  李奉恕半天道:“……这都是怎么了,太祖还规定过……”
  王修道:“现在不是太祖时候了我的殿下。大家吃要吃新花样,穿要穿新花样,这么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腻味了。有个事儿你知道不,你这鲁王府的房子样子在江浙特别受欢迎,被叫做‘京王第’,做生意有钱的都要盖一个和鲁王府一模一样的院子,要么就是没面子。”
  李奉恕道:“都没违制这回事了?”
  王修道:“你这鲁王府吧,盖得简朴,但是又很气派,繁复的花巧全都没有,那帮做生意新富起来的特别喜欢这种又气派又简练最重要还是省钱的。”
  他轻快地说:“行了,赶紧吃早饭,我今儿休沐,出去买点笔墨书籍什么的。要我喂你不?”
  李奉恕道:“赶紧去吧,别在我眼前晃。”
  因着摄政王殿下提高官员基本俸禄的想法,督察院忙碌起来。四个左右佥都御史分别领着人开始刷卷,即是检查各衙门文书。文书凡有不细致,不工整,有涂抹者,皆作废打回,衙门管事的到跑腿的,一应文档全部重做,为着稍后京察官员考评做准备。督察院多久没有刷卷,刷得一应官员叫苦不迭,督察院左都御史李至和,右都御史洛谦斗志昂扬,斗天斗地斗同僚。监察参奏,绝不手软,仿佛终于找着自己这么个人。督察院有事可做,宫中便忽然松快下来,没人盯着皇帝是不是小跑几步仪态不正。连着李奉恕早朝总是爱上不上的,也顾不上参他了。大家忽然找着事干,朝野上下,被督察院驱赶得如火如荼朝气蓬勃。
  摄政王的评价是,都找着事做就好,走地鸡就是比笼养鸡有精神。
 
第19章 
  左都御史李至和领着外役官们刷礼部的卷,文书十有八九竟然是不合格的。礼部侍郎钱松和姓黎的给事中起了争执。其实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晏的官员撸袖子干架也不是第一次。然而御使和礼部干起来,兵部的跑来助阵了。
  兵部的出动,惊动了礼部北面的宗人府吏部户部,兵部南面的工部鸿胪寺甚至钦天监都跑出来看热闹。最后千步廊对面的五军指挥,太常寺,通政使司,锦衣卫也惊动了,跟过节似的。
  摄政王从正阳门进大明门,前面官衙卖菜一般热闹。王修从里面挤出来,连连跟他摆手,吵得激烈,引经据典的,摄政王就别掺和进来了。李奉恕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调头就走,正好他十分懒得进宫。回府的路上王修赶过来:“老李你是没见着,这些父母们玩儿角抵戏呢。”
  李奉恕蹙眉:“怎么回事?”
  王修笑道:“最近御使们春风得意太过,六部挨个收拾,刚把吏部刷过一遍,户部正在刷,正想刷礼部,刁难人被礼部侍郎钱松顶了回去呗。开始只是拌嘴,拌着拌着兵部的来了,正好吏部户部煽风点火,打起来了。”
  李奉恕忽然笑一下,看得王修不得劲:“怎么了?”
  李奉恕一只手指顶着太阳穴:“钱松脾气火爆,吵吵闹闹顶多一顿板子教训教训他。你说兵部凑什么热闹?”
  王修闭了嘴。礼部尚书杨文弱是前兵部尚书,成庙时的官员,在兵部积威甚重,简直要身兼两部了。李奉恕最恨揽权之人,王修马上明白李奉恕的意思。
  “兵部到底几个尚书?”
  “算上加官,六个。领印的……是辽东经略方建。”
  李奉恕没再回答,坐回马车。他的手跳地突突的,生气便更疼。王修道:“你回去吧,今天小鹿大夫要去换药。”
  鹿大夫轮值出太医院,当时带着儿子到鲁王府请罪。王修一看鹿大夫,心想果真忠正耿直的人品。鹿大夫说起来是个太医,细分是个医正,正直过头,不大会做人,曾经得罪了上司轮值就被放出了京城,在各处驻军当军医。最擅疡科,断胳膊断腿他都缝活过,很得将士们倚重,有了个“医将军”的外号。可惜这一切毫无用处。人们对医者的要求是悬壶济世,可没说医术也是谋生的手段罢了,鹿大夫看人可怜时常免医药费,感激收了不少,一贫如洗。鹿家也是刚回京城,在北京完全没根基。这履历背景,倒是和摄政王对脾气。
  鹿鸣自小跟着鹿大夫在边关料理伤患,疡科经验恐怕还在太医院那些老大夫之上。鹿大夫放儿子来给摄政王治伤也是不得已,自己在太医院七上八下,出来揪住兔子一样的儿子反复询问脉案诊录。
  “爹放心,我自知不是什么圣手,但经验是有的。说句不敬的,虽然殿下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也就是皮肉伤,跟我在边关和爹料理的肠穿肚烂的伤压根没法比。爹说了,当医生的,最要紧的就是经验,有一双阅尽病痛的眼,一双勤奋不辍的手。儿子日日被爹逼着义诊,别的不说,经验是不输人的。”
  鹿鸣对着父亲镇定自若,侃侃而谈,让鹿大夫稍稍宽心。他没告诉父亲,给摄政王治伤当天出府,站在大门口激动地直跳,大药箱砸了鲁王府大奉承的脚面。
  黑甲长枪,纵马驰骋,如狮如虎过长街的男人。
  鹿大夫严谨检查儿子处理摄政王的伤势,活儿做得仔细,即便是他自己来,水平也就这样。鲁王殿下仁厚体恤,并没有为难鹿大夫,连连夸奖小鹿大夫青出于蓝,年轻人有希望把鹿大夫所学发扬光大。鹿大夫一向沉稳的人,出王府的步伐都轻了几分。王修送鹿大夫出门,袖着手很直接地告诉鹿大夫:摄政王看小鹿大夫顺眼,往下换药,小鹿大夫来也可。
  父子俩出门时,鹿鸣对摄政王又仰慕又神往,攥着衣服激动。鹿大夫到底不傻,儿子这是在摄政王眼前挂了号了。他轻轻拍一下儿子的脑袋。
  王修把德铳的残渣给李在德送去。李在德住在宗人府,不出来了。有笔有纸,有吃有喝,天天对着墙念念有词。宗人令翻翻李在德的户籍。“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李在德是周王一脉,但其实他是没有名字的。太祖规定宗人府统一取名,后来李家皇族实在太多,根本顾不上。李在德亲爹都没名字,违制私自取名,就这么叫着。搁以前是要打板子的,现在谁管得着。仔细论起来,皇帝陛下和摄政王属于燕王一脉,“朝行沐余丰,衍先奉启晟”,李在德是摄政王堂弟。
  这位皇亲国戚看谁都看不清楚。摄政王身边的王修偶尔来一趟,天天来的是“丹阳将军”邬双樨。送些吃的,给李在德讲辽东。邬双樨在辽东长大,白`皙少年,却一身肃杀风雪。
  李在德睁眼瞎,看得清邬双樨杀气腾腾的双眼。
  “辽东大雪过膝,深的埋人。”邬双樨凑近他,低声笑,“什么时候领你去看看。从丈高的树上往下跳,也死不了。”
  “辽东冬天不刮胡子,多少可以挡挡寒。大家都胡子拉碴的,谁也不笑谁。真到冷的时候 出门一趟回家,一摸脸,诶耳朵呢?”
  邬双樨突然捏李在德耳朵,李在德吓得叫一声,噎得直打嗝。邬双樨帮他敲背,李在德一顿一顿打嗝,瞪着茫然的大眼睛愤怒:“你这人,真够……真够……”
  邬双樨盘腿坐在他身边:“什么啊。”
  李在德忽然想起来:“你没事儿么天天跑来?”
  邬双樨苦笑:“没事儿啊。”
  李在德从食盒里拿出一只鸡蛋,塞给邬双樨,安慰他。
  “给。”
  邬双樨大笑:“谢了。”
  王修到快中午才回来,路上正碰见往鲁王府去的小鹿大夫。娇小玲珑的鹿鸣背着个硕大的药箱,身子压得歪向一边,本人却浑然不觉,愣愣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劈肉卖肉的屠夫,神情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王修心想,这难道是被屠夫劈肉吓到了?不对啊他不疡医么还怕血?刚想上去打个招呼,鹿鸣背着个箱子上前跟屠夫打招呼:“这位大哥,您这身上穿的什么?”
  那屠夫很爽朗,手下刀子不停,乐呵呵道:“粗布的围裙。小官人一看就是不干活的,围裙也没见过?”
  屠夫穿着很常见的长袖扎口的反开身长围裙,围裙上血污不堪。头上也包着布,脖子上还挂着块布。
  鹿鸣轻声轻气地问:“大哥为什么要包头?”
  屠夫道:“怕掉头发在肉上呗。小官人你哪知道,这些个买肉的客官一般只挑菜肉上的虫子渣子,不知道咱们自己身上那脏东西才多,头发口水耳屎鼻子嘎渣儿,不知啥时候就掉上去了。防都不胜防!我这也是没办法,只好都包上,别掉了啥在肉上……”
  王修一看,果然这个肉摊子生意最好。
  鹿鸣道:“大哥你脖子上吊着什么?”
  屠夫道:“罩嘴的呗。一是我觉得杀猪开膛这味儿不大好,有时候挡一挡。再一个,也防着口水喷肉上。口水喷肉上肉坏得快。”
  鹿鸣的眼睛亮亮的,对着屠夫躬身长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先生教导!”
  屠夫吓一跳,特别不安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一个杀猪卖肉的哪是什么先生!不敢不敢。”
  鹿鸣道:“先生不知,你这一席话,恐会救人无数。先生怎么当不得?”
  鹿鸣看到王修,小跑过来,大药箱在他身后左晃右晃,晃得王修心惊胆战。他一把薅住鹿鸣的药箱,从他肩上卸下来,自己拎着:“去给殿下换药?”
  鹿鸣道:“正是。王都事出门了?”
  王修道:“出去买了几本书。你在屠夫那里说了什么?屠夫倒是挺高兴。”
  鹿鸣道:“我也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完全成条理。”
  他们俩一起进入王府,鹿鸣去书房给李奉恕换药。鹿鸣用凉开水给李奉恕净手,冲掉脓血,再用如圣金刀散。用这东西三四日之内必定剧痛并且作脓,每日换洗一次,三日后每日改用红玉膏,并且用葱汤冲洗。鹿鸣特别吩咐,葱汤必须单独用新砂锅,即煎即凉即冲,剩的万不可用于伤口,以防外风邪袭入经络,渐传入里。
  王修笑道:“鲁王府什么都没有,唯独不缺葱。所以我早说了,葱是好东西,内外兼用,固本培元。”
  鹿鸣叹气:“我最敬佩殿下。清创换药,七尺高的汉子个个鬼哭狼嚎,没什么丢人的。我是第一次见,有人能茹苦忍痛至此。”
  每次换药,血脓具下,摄政王仿佛铁打的,一动不动。
  这样能忍,别人要误会,李奉恕连疼痛都不知道。
 
第20章 
  换药过后正是中午,礼数上必须留大夫的饭。鹿鸣也不推辞。王修帮他收拾大药箱,忽然惊奇道:“小鹿大夫,你这瓶药怕不是坏了?”
  李奉恕看见王修手里拿着个瓶子,里面生满了绿毛。鹿鸣赶紧接过:“王都事,这不是坏了,这是药。”
  王修道:“这是一瓶子浆糊吧,浆糊是容易生绿毛。你背着它做什么?”
  鹿鸣叹了口气。他细声细气解释:“家父在边关十数年,最感慨的就是外伤,作脓而溃者有时只能看着他活活腐烂,药石无效。家父总结经验,即便很小心地保持伤口干净,用阳水冲洗,用酒冲洗,有人依旧会腐溃,惨状难以言表。他老人家一直致力在寻找什么强力的去腐之药,草植金石试过无数都不行。有一次我翻闲书,读到一篇闲事。唐时裁缝划伤手,就用打浆的浆糊生的霉斑绿毛抹伤口,既不会作脓更不会腐溃,伤口愈合也快。我想着,既然草植金石都不管用,何不找个新的东西。天生万物自有其理,草可做药,绿毛难道不能?”
  王修听得一愣一愣:“可这绿毛……不是坏了的东西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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