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番外 作者:斑衣白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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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斌返身往回走,看到秦放略显匆忙把目光从他的方向移开。
他站在秦放面前,垂眼看着他,低声问:“你想让我走吗?”
秦放的眼睛里似乎被挖空了,目光空落落的,轻飘飘的,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他很吃力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废话。”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但是他们都习惯了不去深思。
韩斌又往前站了一步,和他贴的很近,道:“雨衣后面的一颗暗扣把我的皮带勾住了,帮我解开。”
秦放极慢的抬起眼睛,迷茫又疑惑的看着他。
韩斌削薄的,冷淡的,没有颜色的嘴唇轻轻一挑,笑了笑,道:“你帮我解开,我就走。”
秦放竭力的佯装平静,双眼看着他的胸口,抬起微微颤抖的双手解他的雨衣扣子。
雨衣很湿很滑,扣子上也沾了水,秦放的手落上去不停的打滑,慢慢的从他的领口解到腰腹,足足解了有好几分钟。
把他的雨衣掀开,露出他穿在里面的高领毛衣和毛呢短外套。
没有湿冷的雨衣阻挡,韩斌被圈禁在雨衣里的体温得到释放,热烘烘的扑到秦放的脸上和身上,让他晕眩了片刻。
韩斌定了定神,才把双手搭在他竖在腰上的皮带,顺着他的皮带缓缓移向他的后腰,人也逐渐靠进他怀里。
他圈着韩斌的腰,像是在拥抱他,双手在他腰带上摸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韩斌口中和皮带牵绊在一起的雨衣暗扣。
秦放忽然松了口气,想从他怀里退开,忽觉自己和韩斌贴的极近,近到就像在紧紧的拥抱。
韩斌向他微微偏着头,只要轻轻一抬下巴,就能吻住他的嘴唇。
韩斌的呼吸中带着很清冷的薄荷味,还有一丝很淡的烟草味,一呼一吸间和他的呼吸交融绵缠,仿佛他们就在接吻。
但纵使只有零点零几毫米的距离,他们之间也依然存在着双方都不敢擅越的隔阂。
秦放退后一步,盯着他的衣领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抬起手背挡住双眼,转头避开韩斌的注视,道:“走好,不送。”
韩斌很有君子作风,很快按照约定从他家里离开。
秦放一滩水似的委委顿顿的瘫坐地板上发愣,十几分钟后才扶着墙壁走向卧室。
邢朗靠在窗台上讲电话,见房门被推开,警觉的看了一眼来人。
秦放目不斜视的从他面前走过,站在床尾,双膝一软,把自己扔在床铺上,脸朝下埋在柔软的被褥中,一唱三叹的呻吟了一声。
“好,那我明天在医院对面的咖啡馆等你……嗯,明天见。”
听着邢朗讲了几句电话,秦放渐渐觉得不对劲,迷迷糊糊的把脸转向他,问:“你明天去找谁?”
邢朗把手机插在他的充电器上,然后抱起刚才从沙发上揭下来的被褥,转眼就出了卧室。
“海棠。”
在房门被他从外面拉上的时候,这两个词从门缝里飘进来。
秦放:……
魏恒一走,他表哥确实混的风生水起。
第133章 世界尽头【24】
华城医院对面的咖啡馆,邢朗如约在早上十点钟抵达,坐在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上,点了一杯咖啡,等了半个多小时。
他观望着玻璃幕墙外的公路和公路对岸的医院大楼,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一共看到三辆警车间接的从咖啡馆门前开过去,在公路上空留下一道经久不散的警笛声。
在邢朗第十四次看向手表时,随着咖啡馆的旋转门窈窕的走出一个身姿绰约,步伐躞蹀的女人。
海棠穿着一件长度及脚踝的白色天鹅绒面料大衣,衣襟敞着,露出里面的藕色立领衬衫和黑色条纹阔腿裤。宽阔的袖口和裤脚走起路来袖带牵风,像把人兜在云中,由一阵风送了过来。
邢朗朝她抬起胳膊。
海棠摘掉墨镜朝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临时开会。”
说着,已经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了邢朗。
邢朗道:“没关系,我刚到。”
他接住海棠递过来的资料,压低了帽檐,从第一张病人资料开始看,一张张翻的飞快。
海棠把包放在一旁,看一眼他面前那杯几乎没怎么动的咖啡,正要召来服务员点些吃的,就见邢朗从资料中抽出一张又递到她眼前。
“这个人,你见过吗?”
“祝玲?”
海棠正在翻菜单,就着他的手看着病人资料,微微抬起头,白玉色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道:“她好像在南苑精神疗养院。”
邢朗稍一点头,把资料整合好还给她,道:“你们医院和南苑近期在举办交流学习座谈会,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海棠低眸一笑,合上菜单推倒一旁,端起桌上的一杯白水抿了一口,道:“既然你都查清楚了,应该知道交流会名单中有我,所以你才会来找我不是吗。”
好歹和海棠交往了将近一年,邢朗很清楚她表达愤怒的方式就是刻意显露出的冷漠。而此时海棠的冷漠又和以往不同,现在她脸上冷漠的神气似乎有些柔软,像是带了几分调笑和自嘲。
海棠在责怪他的同时,也在给他暗示,暗示她已经从他们以前的关系中成功的抽身而退。只是她的暗示有些不成熟,有些明显,导致效果甚微。
邢朗观阅她的脸色,选择以她想要的方式尽量融入此时的氛围,抬了抬帽檐,爽朗又无奈的笑道:“看看我现在处境,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我也不会来打扰你。”
海棠笑了笑:“那你怎么做,才不打扰我?”
邢朗也笑:“如果我有时间请你吃顿饭,或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邢朗一直都是聪明的,他善于处理一切人际关系。以前海棠欣赏他的这份聪明,但是现在邢朗用这份聪明来‘对付’她,让她不仅有些恼他,甚至有些恨他。
海棠直直的看了他片刻,然后转过脸看着窗外,静静的,冷冷的说了一句:“何必呢。”
早在约她见面之前,邢朗就知道这是一个错误的做法,他和海棠见面,对他无半点损伤,却对海棠不公平。但是他没有选择,他必须见到祝玲,所以他必须先和海棠取得会面。
他不能对海棠说‘对不起’,一是显得他自以为是,二是会刺伤海棠的自尊心,更重要的是海棠不会想听到他道歉。
他看着海棠洁白秀丽,犹如用铺满金粉的白纸勾勒的美人画似的侧脸,不觉晃了神。
他想到了魏恒,想到或许他和魏恒再见面时也会像此时他和海棠见面一样,明明离的很近,却各怀所思,其实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更恐怖的是,海棠的心不再属于他,他的心也不再属于海棠,他们之间变得很冷漠很冷漠。
海棠的冷漠只能使他负疚,而魏恒的冷漠足以摧垮他。
邢朗看向摆在桌边的资料,心里有一种无法被耽搁的迫切,这种迫切感使他如坐针毡,全身上下慢火熬油似的延挨着。
他们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海棠微微回眸看着邢朗,绝望的发现,这个男人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太深了,她做不到对他不闻不问。
“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南苑精神疗养院开在城南近郊,守卫森严,出入的人只有工作人员或者由相关单位引荐。
在车上,海棠递给他一个服装袋,里面装了一件白大褂。
邢朗坐在副驾驶,脱掉外套边换边笑道:“不会太刻意吗?”
海棠道:“刻意就刻意吧,只要能掩盖你的身份就可以。”
进大门的时候,海棠的车果然被拦停,身穿灰色制服的保安接过她组内员工证,和本人比对一番,然后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邢朗:“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
海棠便笑道:“这位是特邀专家何教授,和卢院长约好了今天见面。”
保安犹豫了片刻:“……进去吧。”
邢朗跟在海棠身后沿着曲折的甬道一路走到B座3号楼,乘电梯到12楼,出了电梯,海棠回过身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邢朗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只口罩戴上,站在护栏边,往层层下旋的一楼中堂看去。
海棠离了他,推开一间办公室走进去,十分钟后被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医生送出来。
和男医生寒暄了几句,海棠走到邢朗身边,轻轻的拽了一下他的袖口,脸上维持着惯姓的笑容:“走。”
她把邢朗领到拐角处的一间病房门口,开门前先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病房门,等邢朗进去后才闪身入内,关上了病房门。
小小的病房,白色的床褥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墙,到处都是雪白一片,病房的的窗户正对着阳光,房间里亮如白昼,空气中灌满了洗衣粉的干燥清香味。
病房里伸出去一方小小的阳台,阳台上摆满了绿色的盆栽,没有花朵,只有绿叶。
一个穿着雪白病服的女人蹲在阳台上,拿着一只小喷壶,往一盆芦荟嫩绿肥厚的叶子上洒着清水。她蹲在阳光里,穿着白色的衣服,好像被阳光浸透了,白的透明,像一捧雾,一团云。
邢朗摘掉口罩,慢慢朝她走过去,停在阳台边,低声道;“祝女士。”
祝玲才觉有人似的,将头转过去,露出一张白色里面泛着青的脸,笑道:“呀,我记得你,你是……那个警察。”
她老的厉害,眼睛凹的像是用勺子在眼眶里挖出来的两个洞,洞里面黑漆漆的,脸上的肉都被噬掉了,像是骨架上罩了一层绉纱似的肉衣。
但是她依旧美丽,她的头发精致的盘在脑后,一丝不苟,发色又黑又亮,像刚拿篦梳细细篦过,抹了一层淡淡的桂花油。
“是我。”
邢朗蹲下身,看着她的脸,道:“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
祝玲把苍白细瘦的手按在胸口,很惊讶的模样:“有事,找我?”
“嗯,找你。”
祝玲忙把不存在的鬓发挽到耳后,坐在阳台地板上,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身前,道:“什么事?”
邢朗索姓撩开白大褂衣摆,也盘腿坐下,拿出手机找到魏恒的照片,然后把手机放在她面前:“这个人,你上次警局见过他,还记得吗?”
看到魏恒的照片,祝玲愣了愣,空洞洞的一双大眼里霎时变得湿润,难以遏制的激烈情感从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祝玲捧着邢朗的手机,颤声道:“对对对,我见过他,我见过他……虽然十几年没见,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他了。”
邢朗看着她的脸,向前弯了弯腰,一点点朝她逼近:“你认识他?”
祝玲用手指抚摸着光滑冰冷的屏幕,笑容凄楚:“怎么能不认识呢,我亲眼看着他长大。”
“……他是谁?”
邢朗问。
他是谁?魏恒还是常念?
其实向祝玲询问答案是多此一举的行为。无论是科学证明还是逻辑迹象都证实了魏恒不是魏恒,是常家的养子常念。
‘魏恒’只是魏恒借用的身份,真正的魏恒或许早已遭遇不测。而从真正的魏恒手中夺取‘魏恒’这一身份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此时冒充魏恒的常念。
而常念是一个背有灭门案,和一桩命案的在逃嫌疑人。
邢朗很清楚,自己大可以把魏恒当做常念,去爱去恨去抓捕,因为魏恒就是常念。就像聊斋里的画皮女鬼,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脱去自己的皮,披上别人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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