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的眉心一阵跳动,为这被挖出来的雇佣兵军团感到头疼,闭上眼揉了揉额头,道:“你是说,张福顺所服务的非法组织,和廓尔喀雇佣军有关系?”
邢朗看着他,笑道:“聪明过人,一点就透。”
魏恒没理会他阴阳怪气的夸赞,又问:“那把双峰直出刀呢?也和军团有关系?在医院的雇佣兵就是杀死董力,杀徐红山未遂的人?”
邢朗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道:“不,用直出刀的人身手远在这个雇佣兵之下,而且他们的武器也不一样。”他看了魏恒一眼,接着说:“这你肯定不知道了,像我们这种隔三差五就得跟人拼拳头,搞实战的,如果用趁手了一件兵器就不会轻易更换,况且那人把弯刀玩的出神入化,为什么还要换成死板的直刀?杀董力和想杀徐红山的是一个人,今天在医院想杀张福顺的是另外一个人。变相说明了,董力和徐红山和尸坑没有关系,而雇佣兵军团和尸坑有关系。”
魏恒听完他的解释,逐渐捡起自己的思路,沉思了一阵子,疑惑道:“但是,为什么军团的人不早一些对张福顺下手?张福顺还活着,这不是秘密,他们既然能找到医院,就能找到张福顺的家。早点把他解决掉不好吗?非得拖到十二具尸体被警方发现,张福顺浮出水面?”
邢朗默了默,悠悠道:“或许,张福顺还活着,就是一个秘密呢?”
魏恒怔了怔,目光清冷且明锐的看着他:“那这个秘密身上,肯定还有别的秘密。”
邢朗打了个响指:“最大的秘密,就是那十二具尸体。”
魏恒看着他阖着双眼,波澜不惊,甚至唇角含笑的侧脸。忽然有一种感觉,或许邢朗什么都知道。尸体的来历,凶杀案的真相,还有神秘的行刑者,他全都知道。
“……你说过会和我聊聊银江的一些事,现在是时候了吗?”
邢朗掀开眼皮,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魏恒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拒绝直视他的眼睛,道:“关于冯光的事。”
邢朗笑了一声:“你很在乎冯光?”
魏恒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句话处理完毕,然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当然了,他和银江灭门案有关系。”
邢朗点点头,道:“没错,他的确和银江灭门案有点关系。”
魏恒微微向他侧目,听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邢朗却吊足了他的胃口,又拿起烟盒慢悠悠的抽出一根烟,点燃了,抽了一口才道:“这次去银江,倒是有不小的收获。”
“锁定嫌疑人了?”
“嫌疑人倒没有锁定,不过锁定了被害者的身份。”
魏恒闻言,眼中一阵轻颤,脑海中晕眩了片刻,心道,果然。
“你说的是被害的姓罗的那家人?”
邢朗点头,撑着额角懒懒道:“银江灭门案一共四个受害者。姓罗的一家三口和保姆。保姆身份清白,只是一个家政公司的员工。倒是罗家的男主人罗旺年死了以后留下一个皮包外贸公司,没什么业务,但资金量很大,还设有多个账户。经侦局怀疑罗旺年洗钱,但是人死了,死无对证。查都没处查。银江警方还从罗旺年的账户里找到了一笔三年前七月份的进账,打钱的账户是已经落网的一个军火贩。军火贩在监狱里被狱友勒杀,走私军火的罪迹也断了。银江警方想确认他的身份都确认不了,直到前些天,我把冯光带到银江。”
终于点到了正题,魏恒不动声色的听着,丝毫未觉察他几乎把手中的玻璃杯捏碎。
邢朗坐起来,稍一用力,把他握在手里的杯子拿走,醒酒般晃了晃杯子里的水,看着魏恒接着说:“冯光以前跑码头,到处给人做小弟。罗家出事的那几天,他被人叫去银江‘帮忙’。”
“帮什么忙?”
“这就有意思了。”
邢朗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然后垂着眼睛看着杯里的水纹,笑道:“他去接一艘船。”
魏恒的声音哑的厉害:“什么船?”
邢朗没有告诉他真相,而是打了个模棱两可的擦边球:“一艘渔船。”
渔船?
魏恒等着下文,但是邢朗却不继续说下去,并非是邢朗在故意吊他的胃口,卖关子。魏恒看的出来,此时邢朗也陷入了黑夜般的迷茫和沉思当中。
谈话进行到这里,魏恒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但是他没有就此中断这次来之不易的谈话,大胆的猜测道:“那艘渔船,在芜津靠岸了是吗?”
邢朗神色一动,方从沉思中回神似的,看着魏恒笑道:“接着说。”
看邢朗这样子,好像并没有怀疑到他。魏恒在大脑中解除警报,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把邢朗手中的杯子拿回去,起身走到餐厅里,拿起餐桌上的水瓶准备倒水,不料水瓶里空荡荡的,一滴水都没有。
魏恒晃了晃手里的水瓶,对邢朗说:“没水了。”
邢朗把厨房里烧开的半水填到水瓶里,为了尽快降温,又放进去大半盒冰块,随后给魏恒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魏恒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为什么渴的厉害,接过邢朗递给他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才借着说方才没说完的话:“王兆强,黄春树,薛海洋,还有张福顺都是银江人,却死在芜津。你怀疑他们和从银江来的那艘渔船有关系?”
他停了停,又问:“船上是什么?”
邢朗没说话,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魏恒见他没反应,只好继续猜:“银江的渔船,终点站是芜津。埋在芜津的尸体,存活的张福顺,忽然冒出来的雇佣兵军团。这些人之间一定有联系,或许……把他们相联系的就是那艘从银江开来的渔船?”
最后一句话,他看着邢朗说,然而邢朗依旧没有给他任何反应,邢朗脸上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眼神沉的像深海。
忽然间,魏恒像是抓住了千头万绪的一个思路,低垂着眸子慎重而缓慢道:“或许,那艘渔船……”
“嘘。”
邢朗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笑着给他的猜测划上一个休止符。
魏恒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缓缓熄灭。
邢朗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走,叹道:“你的脑子是人工智能的吧。”
魏恒以为他想给自己添水,不料邢朗一抽杯底,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了。他看着邢朗手里已经空掉的水杯,忽然想起不久前邢朗也是这样把杯子从他手中拿走,然后他又从邢朗手中把杯子抢回来。
也就是说,这一杯水,被他们两个分着喝了。
魏恒喉头一梗,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翻,脸上又青又红,勃然怒道:“你家没水了还是没杯子了!”
魏恒的怒气来的太突然,邢朗被他骂的一愣,看看手里的水杯,这才反应过来魏恒在怨自己和他共用一个杯子。
邢朗一脸诚恳道:“不瞒你说,我家真的只剩一个杯子。”
魏恒:“……碗呢?碗也没有?!”
邢朗‘啧’了一声:“发这么大火儿干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邢朗脸色一沉,把水杯搁在餐桌上,拧着眉盯着他琢磨了一会儿,一脸纳闷道:“魏老师,你上辈子是不是死在我手上了?”
魏恒目光一颤,略微收敛自己的脾气,扭头看向别处,冷冷道:“不知道邢队长在乱扯些什么。”
邢朗抱着胳膊,看着他讪笑了一声:“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用一下你的杯子而已,看你的表情,要吐了似的。”
魏恒故意恶心他,瞪他一眼,道:“没错,的确想吐。”
邢朗也不恼,把玻璃杯拿起来,曲起中指在杯壁上弹了一下,眼睛里满是促狭:“因为你跟我,间接接吻了?”
魏恒脸上一白,咽了口唾沫,道:“别别别说了。”
不说?不说是不可能的,邢朗不甘心被魏恒平白无故的恶心一回,他有的是办法回击。
邢朗放下杯子,忽然朝他走过去。
随着邢朗的靠进,魏恒下意识的往后退,没退几步就退到了拉着窗帘的落地窗前,后背紧紧抵着窗户。
走到他面前,邢朗抬起双手按在玻璃上,把他困在自己的胸膛和落地窗之前。
魏恒只觉得眼前一暗,客厅的灯光被一道人影挡住,随后一副热烘烘的胸膛就朝自己压了下来,邢朗的脸近在眼前,近到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邢朗那双漆黑无边的眼睛里的促狭和挑逗。
魏恒并没有慌乱,他面无表情,目光平静的看着邢朗的眼角,问:“你想干什么?”
邢朗垂下眸子,目光在他削薄的嘴唇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在他眼睛里,低声笑道:“既然你都要吐了,那我索姓亲你一下,算是帮你催吐。”
说完,他微微侧头向魏恒的嘴唇逼近。
直到邢朗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侧,魏恒都纹丝不动,仿佛是在等着邢朗的嘴唇落下来。
邢朗本来以为魏恒一定会跳脚,迫不及待的把他推开。但是魏恒却仰着脸一动不动,这倒让邢朗有些始料不及,不知道这场戏该怎么收尾。
魏恒的头发很香,想必洗发水一定不便宜。以前总是和此人保持距离,自然是闻不到,现在离得近了,邢朗头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闻到香味而不觉得讨厌。而且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魏恒的嘴唇,魏恒的嘴唇很薄,颜色很淡,却很好看,像是两片被雨水冲淡颜色的花瓣。他嘴唇的温度肯定是冰凉的,似乎又很柔软。
鬼使神差的,邢朗心想,如果真的亲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在邢朗的嘴唇和他只有一层稀薄的空气相隔的时候,魏恒忽然抽动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掀开冰冷削薄的嘴唇,道:“邢朗,如果你敢这么干,我就废了你。”
第43章 人间四劫【19】
宏兴超市暂停营业,门外挂着‘盘点库存’ 的牌子。是陆明宇的建议。
陆明宇很清楚警察登门将对一户人家产生的负面舆论影响,他不愿意在罪行还未落实在陈雨身上之前,加深街坊邻里对陈雨母子的偏见,尽管这种偏见从郭雨薇失踪开始就如影随形的潜伏在陈雨母子的生活中,至今已经长达两年之久。
他带着刑警来到宏兴超市的时候,在收银台后看到何秀霞那双干如枯木般没有生气,只有麻木、敌视,和对执法机关的畏惧的眼睛时。他才发觉,其实这两年来何秀霞和陈雨一直在‘服刑’,施刑人就是不时登门的警察,和冷眼旁观的众人。
他们已经去何秀霞的家里搜过,一无所获,才会改道来超市。
何秀霞接受了他的提议,落下卷闸门,挂上‘盘点库存’的盘子,打开店里的灯光。然后退到一旁,默默的看着在她的店里大肆搜索的警察。
陈雨坐在收银台后的椅子上,看着一部十年前的港剧,手里拿着一包怪味豆。港剧很无聊,剧情薄弱又低俗,但是陈雨看着很专心,一只手放在零食包装袋里忘了拔出来,嘴角流着一丝口水,专注的欣赏演技拙劣的演员的卖力演出,不时跟着演员说出一两句发音不准的粤语。
他的母亲像一只守护巢穴的猎鹰般站在他身边,用一双目光尖锐的眼睛紧盯着每一个在店里徘徊的不速之客。
陆明宇站在一排陈列着洗漱用品的货架前,边指挥者刑警们在超市的仓库和厨房里搜索,边和何秀霞闲聊些碎语。
何秀霞对他唠家常般的询问漠不关心,只是偶尔以短音节词回答陆明宇的问题,两只眼睛犹如两道追光般紧随着每一个在店里转来转去的刑警。
“你们在芜津还有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