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Tags: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风骊渊闻言,不敢怠慢半分,连忙背起玉悬壶,几大步跑入杏林。
又过半晌,杏林已然渐远,风骊渊稍减步速,轻声问道:“先生,咱们还要往前走么?”
“小子,你……走过了……”玉悬壶气息虚浮,慢慢抬起手臂,指着身后一处泉眼,那里围着六座石碑,藏在零星几片杂草之后。
待二人走近泉眼,玉悬壶拍了拍风骊渊肩膀,沉声道:“放我下来。”
玉悬壶绕着地上的石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对日光的石碑跟前,紧紧抱住石碑,似已使出浑身解数,仍然不见石碑移动半分。
风骊渊怔在一旁,慌忙问道:“先生,可要搬开这块石碑?”
玉悬壶微微倚了倚石碑,喘了几下,自顾自地喃喃道:“巽离六相阵……巽者,风也——”将将顿在此处,玉悬壶突然放大声量:“过来搭把手吧,切记莫使蛮力,六为阴数,沿缺口左旋……”
风骊渊听着玉悬壶的叮嘱,小心翼翼地挪动石碑,等他旋了几厘,又移了数寸,碑座之下的石盘终于自发扭转,牵引地下的机关张开暗门。
“先生,咱们眼下,是要直接下去么?”
玉悬壶道:“太久没人进去,墙壁天顶恐怕不太牢靠,等会儿记得留神,万一冒出什么应付不来的,一定大声喊我。”
说着,玉悬壶就地一盘,冥想入定,风骊渊呼唤几声,果然不见回应,兀自沉吟道:“爹好像以前提过……他悟得止水之境那年,正是苏门先生领他来到一处古怪地界,那里……”
风骊渊前脚刚刚踩上石阶,后脚却突然定住,心中反复思忖:“叫我进去,到底是前辈的意思,还是苏门先生的意思?如果只是前辈……还有我爹,他们根本不知道当年我的冲动妄为,苏门先生的东西,又岂敢随便觊觎?”
思来想去,风骊渊愈发觉得欠妥,更是犹豫不前,没留心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连滚带爬地顺下石阶。
地道里的天光越来越弱,入口的暗门渐渐合实。
玉悬壶望着半指宽的缺隙,喃喃自语道:“兄长,不要怪我狠心,熬过眼下一劫,日后便是海阔天高,再不用有人替你提心吊胆,殚精竭虑……”
这一头,风骊渊好不容易挺直身子,脚下又是一空,好在不过一个踉跄,身体晃了晃站稳,面前齐齐亮起几盏青灯。
青灯的灯罩转得飞快,奇似古书上的蟠螭衔烛灯,不过上面雕刻的,却是几个舞枪弄棒的小人。
小人们有的单打独斗,有的群起围攻,兵器五花八门,对付都是同样身形的剑客,风骊渊看得兴起,禁不住叹道:“比起干巴巴的剑谱,这东西确实好看多了。”
走过五六盏青灯,剑客们使的都是越女剑、青萍剑等流传广远的剑法,直至第八盏,才终于显出审渊剑法的一点神形。
青灯长廊一眼望不到头,风骊渊绕完一盏又一盏,尽是从前烂熟于心的招式,
沙场出入,江湖往来,风骊渊自幼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五岁时第一次拿剑,已是像模像样,气宇卓然。
苏门山上五年光景,尽管鲜少有人理会,也算潜心浸志,好好揣摩了几年剑谱,此后司马颖麾下数载,得了同宗同族的风期古指点,其实鲵桓与止水,早在一念之间。
一晌走马观花,虽然极尽生动,于风骊渊而言,不过尔尔的无用功罢了,令他多少有些焦躁难耐。
“苏门先生隐世出尘,哪来的钱财折腾这些破费玩意儿?莫非悬壶前辈……悬壶前辈费了那么大周折,如若真要算计,也该算计那些人傻钱多的纨绔,能从一个穷死鬼身上捞到什么……”
走到长廊尽头,风骊渊眸光黯淡,茫然失神,不慎踩上了一块凸起的石板,两侧石砖嘎拉拉倒下,倏然间,四周窜出成千上万的木人,齐齐涌向风骊渊所在方位。
这些木人缺胳膊少腿,乍一眼看去不堪一击,风骊渊没有立即拔剑。
令人称奇的是,木人虽然无法腾空,但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正面佯攻,侧翼偷袭,没胳膊没腿的才是厉害,硕大的躯干横冲直撞,几下挤得风骊渊瘫倒在地,木人立时定身,不再围追堵截。
风骊渊爬起身子,紧紧张张地往前探了一步,木人轮转飞速,又将此间围得水泄不通,风骊渊缩回原处,木人再度定身不动。
“看来只要踩住这块石砖,木头们就不会动了,哈——嗯,也不知道眼下什么时辰,先生怕是等得急了,定要速战速决才行……”
第35章 悬壶难解万古愁(三)
本以为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的对手,逼得风骊渊时进时退,迟迟无法脱身。
抹了抹额际的汗珠,风骊渊止不住叹道:“不过几根木头,竟然难缠得紧,还打不完了,要不……叫悬壶前辈下来帮忙?倘若好端端地半途而废,再惹得前辈嫌弃疏远,讨教一事,可就更没脸面开口了……”
风骊渊咬了咬牙,复又拔剑冲砍,来回穿梭数次,坚持了足足一炷香,终于觉出阵中的一点变化:“原来这些木人每隔半刻,就要换回地下,轮换阵形,倘若留着什么生门,说不定来得及闯闯,可我脚下功夫太慢,委实跟不上它们……不如,找把火点了算了?”
风骊渊想到此处,抬手捏了捏眉心,思忖:“悬壶前辈屡次相救,若是毁了此地,日后苏门先生神游归来,问责于他,岂非恩将仇报?也是万万不能……”
风骊渊四肢虚乏,只好盘腿坐定,阖目养神,捋了捋心绪,又过半柱香才站起。
“反正这些木头也伤不了人,犯不着瞻前顾后的,流水大侠再好好陪上一遭,如若不成,大不了原路回去便是……看剑——”
一声喝罢,风骊渊挺剑而出,只求疾速迅捷,不管不顾地胡劈乱打,找不出一点有章有法的招式,也忘了寻觅此前胡乱猜想的“生门”。
误打误撞间,风骊渊终于蓄足了气势,强行破开一道出口,钻入一隅窄洞。木人来势汹汹,无奈身形太过高大,根本容身不得,总算给风骊渊留出脱身的余地。
他在洞中匍匐了数十丈,又入一处开阔地界,几具白骨零落其中,看得风骊渊胆寒心惊,战栗不止:“这地方……莫不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然而环顾一周,除了墙壁上留着几处不知用途的坑洞,再无半点异状,风骊渊不敢停留太久,往前迈了一步,脚面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低下头来,仔细察看地面。
一指宽的暗桩遍布脚下,风骊渊胸口连跳,“难道……此处是要让我踩着这些逼仄玩意儿,躲开那几个孔洞射出的暗箭?”
洞中几盏黄灯,映在白骨上明明灭灭,看着愈发骇人,风骊渊深吸一气,从上衣下摆扯下一根布条,盖住两眼,拔剑举过头顶,脚下用力一蹬。
风骊渊将承影舞得生风,此前消耗太多,将将奔到一半,已是疲惫不堪,待他剑势稍缓,才觉耳畔清静,并无预想中的万箭齐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等他拆了遮眼的布条,眼前多出一道石门,正中突出几块梭形的榫头,似是接合着开锁的机关。
风骊渊于此一窍不通,索姓破罐子破摔,用力一搡,不曾受到半分阻碍,竟然轻而易举地推开石门,“这怎么又——”还未来及思索,门后乍现的惊异奇观,瞬间撅走了他的神思。
天顶倒生丛丛天柱,沁着荧光点点,照亮足下一角断崖,彼岸崖头回望,幽远叵测,不见通途。
风骊渊走到崖边,眼见渊深难测,又朝崖尖走了稍许,抬头望向对岸的崖壁,天顶的萤石光亮更甚,忽然口中呢喃:“那里,好像刻了字……”
原来只有对准方位,才能顺着荧光,望见对面崖壁所刻。
风骊渊眯了眯眼,低声念道:“上善若水,养万物而不争,处众恶而不尤,唯有择渊察之,方能窥其冥冥。壶子曾言,鲵桓之审谓之渊,止水之审谓之渊,流水之审谓之渊(注)……”
一连数行,无外乎阐明“审渊”二字的来历,风骊渊心忖:“难道……这就是审渊剑法的出处?我家剑法博采众长,意旨多变实用,怎还扯上那些玄门道门了?”
眼看就要点破淤滞已久的关窍,突然横亘一片凹槽,凿空了下文,只留一笔张牙舞爪:“鸡鸣狗盗之徒,竟敢弃我玄门大道,妄谈另辟蹊径,实乃愚不可及,自掘坟墓——”
一眼看罢,风骊渊只觉胸口挨了一记重拳,禁不住骂道:“这是哪个孙子干的?等遇着老子,一定给他生吞活剥了!”
磨了整整一夜,虽然未得进境,也算捋清前因后果,“看来此前畅通无阻,尽是被这厮糟蹋过了……前辈一片好意,留下继承绝学的机缘,却被这厮……哎,想这些又有何用?还不得快点脱身出去,早些跟前辈解释清楚……”
抛下种种疑虑,风骊渊疾走飞奔,避开先前磕碰的石板,小心谨慎,再没有引动机关,不多时已经回到来处。
天顶暗门敞得开阔,日光倾泻而入,风骊渊寻身探出,环顾了许久,迟迟未能寻到玉悬壶的身影。
一时间,风骊渊胸腹之间空泛难忍,两腿虚软,倚了倚身侧石碑,刚坐一半,手边触到一个软乎乎的物什,骇得他手上一抽,回身看去,竟是此前落在木屋里的行囊。
等他伸手拿过,才觉包裹沉了不少,打开一看,竟然多出一张大饼,还带一包肉干,“前辈也太贴心了,看来……就算给他做牛做马,也比跟着石大哥他们舒坦……”不多几句感激的话,渐渐被吞咽咀嚼的声响淹没。
食足饭饱之后,风骊渊微微抬头,目视远方,腹中虽然踏实,心下却空虚莫名,兀自沉吟:“前辈连包裹都送来,肯定已经撇下我走远了,赤龙兄也没个消息……这以后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真的去广州找阿珩么?”
话音刚落,头顶的枝叶似是晃了晃,风骊渊仰起脖子,眼见玉悬壶凌空落下,倦意一扫而尽,起身的动作十分干脆,“晚辈无能,让先生久等了。”
这次,风骊渊只是稍稍一揖,唯恐多生一丁点添烦的礼数。
玉悬壶半晌不曾出声,风骊渊捱不过心中悔恨,低着头沉声道:“昨夜的机缘——”玉悬壶摆了摆手,插道:“等会再说。”
不知怎的,他的嗓音比先前更加沧桑,听着甚是苦涩,风骊渊即便骨鲠在喉,此刻也只能生生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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