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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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强调古怪的“小可怜弟弟”,骇得风骊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劳前辈费心,长安高手众多,一个弄不好,飞了到手的鸭子,再搭上你我姓命——”
李九百不耐烦地插道:“一个半大小子,怎生如此啰嗦,既然怀疑老夫的本事不到家,干脆在这儿比划比划好了!”
第40章 向来情痴意无求(四)
风骊渊刚要推拒,不过眨眼功夫,李九百已经将手探到他喉前二寸之距,只来及架肘一挡,慌忙借力,连退数步。
风骊渊急道:“前辈有话好说,晚辈无意冒犯——”李九百听而不闻,直取对面下盘,风骊渊来不及拔剑,只能隔着剑鞘挡了一掌。
李九百身形矮小,但脚法极其灵活,招式也是浑然天成,不存拙痕,风骊渊本已使出一记环套妙招,却被李九百几下拆得七零八落,顿时慌了心神。
风骊渊最为得意的几招,都被李九百轻轻松松地打散,一头想凑章法,另一头又想急中生变,终于自乱阵脚,招架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李九百打得兴起,还想上前追讨几招,耳侧擦过一枚不起眼的卵石,斜眼一瞥,远处隐隐划过一道黑影,想起先前中的“妒红娘”,李九百心有余悸,暗忖:“成、成,小仙君的棒槌哥哥金贵,都是他爷爷的不对……”
风骊渊自觉命在旦夕,也已耗尽呼救的力气,将将阖上双目,谁料李九百突然改了凶神恶煞,向他伸出右手,用力将他一把拽起。
“前辈……何故手下留情?”风骊渊惊魂孚定,呆愣着看向李九百。
“啧,方才都说了,只是比划切磋,为老不尊的,干嘛同个嘴上没毛的小辈计较,这下可晓得李他爹的厉害了?”
风骊渊拍了拍衣后的落灰,无奈叹道:“哎……晚辈既然不是前辈的对手,前辈要做什么,自然也阻拦不了。”
磕碰了半柱香时分,二人相看两厌,一路无话,渐渐成了风骊渊领在前,李九百有一搭没一搭地追。
半路得了匹红色的骏马,风骊渊催赶不断,却还远远抵不上赤骥的脚程,也迟迟甩不掉轻功奇诡的李九百。
李九百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斜了的嘴型恢复原状,一路走来,每每趟过溪流河水,都要一直仰着脖子,似是不忍直视。
风骊渊哪里猜得出,此行所求的《想尔千思录》,李九百钻研多年,早已烂熟于心,那日情急之下,才逼得李九百拎出来胡乱附会。
按着薛珩的原意,二人走到长安附近,会派人将他们带到一处隐秘的清净地界,修习道术之中有关练气养神的秘法,待风骊渊得了如愿以偿的进境,再告知此番坑蒙拐骗的良苦用心,才是大功告成,各家欢喜。
到了张方驻守的霸上,风骊渊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李九百捱不过,只能由着风骊渊混进了军营。
风骊渊的容貌虽然未改,但肤色于往时迥异,进出自如,不曾引人生疑。
遍地的高大汉子,五短身材的李九百极是显眼,只能留在墙头帐顶探头探脑。
入夜,连绵的营帐千篇一律,教人根本分辨不清,张方还在长安城里花天酒地,同着亲卫一趟走了,风骊渊摸索了许久,终是一无所获,失魂落魄地离了辕门。
李九百腾来跃去飞檐走壁,又疾走了整整一日,委实疲软难耐,想借力修整一番,卯足了力气才够到风骊渊肩畔,却是勉勉强强,轻飘飘地被风骊渊掀开,随口骂道:“小子,急着找娘啊,走那么快作甚?”
风骊渊怔了怔,喃喃道:“娘……娘?”这字眼于他疏离太过,叫来生涩莫名,李九百一时愕然,迟疑道:“你怕不是……没娘养的吧?”
有心无心都是骂人,风骊渊面上也不见愠色,只是冷声应道:“晚辈生下来就跟着父亲四处闯荡,连母亲的模样也不记得,前辈说的……倒也不错。”
不知怎的,看上去从来没心没肺的李九百,居然也生了语重心长的感慨,“大丈夫行走世间,婆婆妈妈的玩意儿早扔早好,奶了吧唧的娘包少一个是一个……”
李九百说得兴起,走到一处深林隐蔽地才止歇,二人吃足了干粮,倒头边睡,一寝无梦。
晨露未晞,风骊渊爬起身来,急匆匆地收拾行囊,李九百睡意正酣,竟还十分警觉,一点风吹草动已然惊醒,拽着风骊渊的袖口道:“小子,你莫非……又要去那营场寻死?”
风骊渊怒道:“我那可怜弟弟生死不明,眼下能快则快,不然教那妖道等不及了,使法子害我弟弟,哪里还有机会赶得回去?”
李九百摇头晃脑地道:“你……我那弟兄虽然沾了点邪门歪道的捷径,但信奉的也是天师正道,你这左来右去一口一个妖道的,恐怕有些不知轻重了。”
风骊渊冷哼一声,“那妖道猖狂无忌,胡作非为,前辈眼下才想起兄友弟恭来,难道不觉得为时过晚么?”
“罢了罢了,不跟没眼棒槌一般见识,你且说说,今日去那憋闷地方如何打算,《想尔千思录》到底在不在张方身上?万一捅开了马蜂窝,有没有什么密道暗门可以脱身?这一头头哪个都没理清,稀里糊涂地被那张方的千军万马围上,到时你那弟弟救也不救了?”
风骊渊深知,连年战乱,四处缺兵少将,自己这般深藏不露的,虽然还不能算是所向无敌的绝顶高手,顶替一个小兵小卒总也绰绰有余,哪里想得到远远高他一层的“李他爹”,竟然到了此刻瞻前顾后,逡巡不进。
先前要不是“玉悬壶”舍命搭救,落在司马颖手中,眼下也不知道他会死在哪里的荒郊野岭,张方的功法又古怪异常,风骊渊思量了半晌,终于将手中行囊缓缓放下。
“可是想清楚了?少年人嘛,冲动些也实属寻常,长了记姓,日后收着敛着,才能成就无人能及的大功业……”
李九百说教几句,抻手打了个哈欠,更觉困得发昏,倒身边睡,风骊渊忽然一步上前,拎住了他的衣领。
“没眼棒槌,又来折腾老夫作甚?”
风骊渊沉声道:“前辈思虑周全,还请再同晚辈指点一二。”
李九百啐嘴骂道:“不是最爱那些又虚又假的礼数么,怎么对上老夫就这般不客气……”
看着李九百张牙舞爪地扑腾,风骊渊赶忙松手,摔得李九百吃痛难忍,“棒槌小子,他爷爷今日决计饶不了你——”
说着,李九百身如乘风,一掌就要劈在风骊渊肩头,耳畔横掠一阵猎猎响声,二人一下分在两处,却听风骊渊惊声叫道:“破月斩魂刀!”
“小子,瞎叫唤什么呢?”风骊渊隔着衣袖,将那飞刀平平展开,李九百看得清明,正是此前薛珩给自己下毒时用的暗器。
“前辈,这刀上的剧毒厉害得很,晚辈只是蹭了一点,整个胸腹就跟被人抽干了似的,动弹不得,司马颖的人眼也太尖,我这洗得白白净净,装得文文弱弱,怎么又给教人盯上了……”
风骊渊一把拎起李九百,几个大步出去,晃得李九百眼冒金星,骂道:“没眼棒槌,那是小仙君的‘妒红娘’,傻了吧唧的,快把他……老夫放下!”
按着“李他爹”的年岁,也算老江湖了,风骊渊一听 “小仙君”三字,不自觉缓了步速,将李九百小心提回地面,问道:“前辈认识的‘小仙君’,同那妖……九百道长说的,莫非都是我那可怜弟弟?”
李九百狠狠瞪了一眼才开口:“什么小可怜弟弟,小仙君就是小仙君,虽然一肚子的坏水防不胜防,比起为些个鸡毛蒜皮愁眉苦脸的,却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这样的妙人,自然都是教老夫欢喜的小仙君了。”
“那前辈的意思是,这位‘小仙君’的势力,同那成都王没有半点瓜葛?”
“哎呀,那么多打打杀杀的王侯,老夫哪里分的清楚,你既然害怕,不如跟着老夫,找个秘不见人的山洞,好好把剑法敲打明白,日后自己找人讨账追债,不才是痛痛快快?”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剑法大可自己琢磨,但弟弟的姓命不能不管,您既然不想掺手,作壁上观便是,晚辈自己去了。”
李九百劝不过,干脆照着风骊渊后颈打了一掌,这一掌手疾眼快,留足了分寸,并未惊动远处的黑影。
风骊渊身量颀长,于着李九百实在有些为难,然而不论怎么呼喝招徕,远处的黑影就是不理不睬,李九百只好亲力亲为,又拉又拽的,磨蹭了许久,才堪堪将风骊渊蜷到隐蔽处。
看着风骊渊眉头紧锁,李九百耐不住叹道:“没眼棒槌,活该被人诓得上蹿下跳,给他打晕了倒还一了百了……看这痴痴傻傻的模样,那上乘本领,学着怕是吃力,万一不成,小仙君那头又要找麻烦……哎,怪不得小仙君自己不管,这么婆烦,才是故意端出来祸害别人的……”
第41章 天涯浪迹觅风流(一)
李九百在原地踱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圈,鬼魅般的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好绕回风骊渊身前,喃喃自语道:“鬼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这棒槌还管不管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一辆紫红色的华盖马车疾驰而来,驾车那人一身黑衣,将草帽的帽檐压得极低。
李九百观望了片刻,认出了那人的身形,正是此前一直跟踪二人的黑衣影子。
眨眼功夫,马车已经停在李九百身前,只听那人开口道:“在下秋塘,我家主公让我来接应二位。”
“主公……哈哈哈哈,小仙君当真有趣,多大点人,就能唬得一大堆棒槌陪他过家家,他爷爷佩服,佩服得很。”
秋塘沉声道:“前辈,咱们快些把风大哥挪到车上吧,张方的斥候常常在此地出没,万一盯上了咱们,主公安排的地方就不便出入了。”
李九百点了点头,将蜷在矮草丛中的风骊渊一把拖出,秋塘虽是习武之人,骨骼纤细,近乎手无缚鸡之力,李九百一直撑在旁边,这才好不容易将风骊渊扶上马车。
这一路穿来绕去,途经好几个分岔的道口,起初李九百还有心摸索记忆,后来绕得头昏,掀帘走进车厢,很快睡得酣然。
颠簸数个时辰,暮云渐沉,马车踏入深林,惊起一片莺飞鸟鸣,秋塘吹了声长哨,又一抹黑影自树顶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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