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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雁胡不归 作者:达咯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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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嬷嬷你说什么?男妖怪?”
“怎么,那种货色还不能算是妖怪?”
 
“嬷嬷可否说明白些,阿媛是被什么人带走的?”
“都说了是妖怪,明明胡茬还在,硬要搽粉上去,我这老太婆都比他耐看。”
 
何七呆住,忽然咳嗽个不停,妇人走上来,“小子,这是怎么了?”边说,还在何七脊背上揉捏几下,顿时何七的咳嗽就止住了。
 
“嬷嬷这是……”
“年轻的时候在外头闯得多了,什么毛病没见过,你这身子好好调养,也能再多活个两三年的,注意着些,别为那鞭长莫及的傻事烦心。”
 
什么叫“多活个两三年的”?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妇人已经将何七敏感脆弱的心绪拧了个七零八落,让他全然不知所措。
 
愣怔了半晌,何七终于想起那“妖怪”姓甚名谁,更加火急火燎,却是无从发泄,郁闷至极,“那厮……是我引来的,怎会想到……他竟然……”
 
说着说着,何七两眼迷离,似要落下泪来。
 
“没出息的小子,多大点事,金珠子省着点花……说说,但凡嬷嬷能帮的,一定帮到底。”
 
“嬷嬷……为何如此待我?”
 
“看你顺眼就行了,哪来那么多理由,再放不出个屁来,我就一巴掌掴死你——”此时再看,妇人泛着银光的鬓角,还有重重叠叠的皱纹,瞬间褪了颜色,竟还熠熠生辉起来。
 
“那人招惹不得的,他是赵王的亲信,连、连石大人都要礼让三分,我这无名小卒,又能耐他何?”
 
“乳臭未干的兔崽子,怎么一点志气都无?还赶不上我这年逾花甲的老太婆——”妇人嘴上骂骂咧咧,手却搭上了何七的脉。
 
“你这脉象虽然虚浮,倒还没到油尽灯枯的绝境里头,待我帮你调理一番,管保你英雄救美,再不是这个怂包熊样。”
 
“嬷嬷如此好心,还不清楚何方人氏?”
 
“当年……我同你一起进的金谷园,你竟然一点不记得……罢了罢了,都老成这副模样,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难道……你是钱嬷嬷?”
 
“好、好……看来钱老太当年没白救,你既然记得我,肯定也没忘何家人的深仇大恨,这病我就帮你治了,到时候想要远走高飞,莫要忘了我这老太婆嘱咐你的……”
 
“谢过嬷嬷……这些年,除了父亲留给我的书,我一本不落地读了,其他的东西,是真没办法向人讨教,手无缚鸡之力,还望嬷嬷指点迷津,教我个自保救人的法子。”
 
“也好,这些年混在石崇府中,倒是寻见不少暗门法宝,看你应该不笨,估摸着一两日都能学会,到时候救人应该派得上用场,还少给我添累赘。”
 
“劳烦嬷嬷了。”何七言罢,就势往下一跪,钱老太伸手提住他的衣领,“小子,‘膝下有黄金’,‘有泪不轻弹’,虽然这些年没爹没娘,也不至于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嬷嬷好心好意,我无以为报,只能……”何七正想再说,整个人被钱老太“刷拉”一下拽起,听她不耐烦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嬷嬷’,就清楚咱们之间的情分,我帮你也不是全无所图,不必行此大礼。”
 
何七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带,深呼一口气才道:“这么说,嬷嬷觉得……现在时机到了?”
 
“小子……没事少看点闲书,老婆子做事有什么‘时机’不‘时机’的,不过是上了年纪,觉得再不折腾点什么,以后也没机会了。”钱老太顿了顿,又道:“你可有个像样的名字,难不成要一直‘七’来‘七’去的?”
 
“有的,父亲过去……一直叫我‘延书’。”
 
“何家自你祖父起,确实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这番期许,可千万不能辜负了。”
 
“嬷嬷说的是,但我躲在这暗无天日的纸醉金迷里这么多年,哪还存着半点先祖的风姿,只怕……”
 
钱老太按捺不住,一把揪住何七衣襟,怒吼道:“当年送你到这来,不是为了听你这没完没了的丧气话的,你那小媛妹子救也不救?”
 
“救,当然得救,媛儿跟我相濡以沫,我怎能坐以待毙?只是我实在没用,什么也不会,如何行得这事事无常的险路?”何七踉跄后退,终于从泪眼中抠挲出一点不甘。
 
“儿女情长倒还念念不忘,若是那人也……罢了罢了,和你说那没用的作甚……你记住喽,生在这世道,虽然苦了些,但只要有胆量,杵在哪儿都是根顶梁柱,万不可随意轻贱,否则这辈子过完,不过白白浑了一遭,地上随便捡个石头,都比你砸的响亮!”
 
“嬷嬷高义,果然还是我太软弱,以后、以后跟着嬷嬷,定会勇武起来,不负先祖盛名。”
 
“终于说点耐听的话出来,不叫我看不起了,跟我走着,想想到底该怎么救你那小媛儿。”
 
二人走到一处隐蔽的柴房,钱老太大门一锁,将何七往地上一摁,帮他推宫过穴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又忙进忙出地煎药,容不得何七有分毫的扰乱,只让他定定坐着,不许乱动。
 
待到不远处临时搭起的火炉终于飘出药香,钱老太又急急合上窗户,将那黑糊糊的药汤端到何七跟前,抬手就要往他喉咙里灌。
 
“嬷嬷,我自己来……”钱老太疾言厉色,下手也快准狠,何七根本来不及分辩,几下就被钳住,药汁还冒着热气,熏到脸上清清楚楚的烫着,钱老太才不管,瞪着眼珠,喝退了何七惊慌的心神,整碗药直接灌进了何七嘴里。
 
何七原本颤颤巍巍地,生怕烫坏了嗓子,没想到钱老太帮他托着内息,那药一入口就直接散发到心肺处,完全感受不到药汁的滚烫。
 
“怕什么,钱老太敢让你喝,自是有钱老太的道理,胆子也忒小了点,以后得想办法治治……”
 
后面的话何七渐渐听不到了,整个身子瘫软下去,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这病八岁那年何七就犯过,当时他的父亲还在,不知用了什么药物,服了一次就好了许多,直到十四岁那年才被风寒引出,毁尽了他本该肆意张扬的少年时光。
 
父亲的药方一直带在身上,其中成分尽皆珍贵,何七落入贱籍之后,为了保命,不敢不安分守己,痨病越拖越重,大有吹灯拔蜡的迹象,没想到钱老太随随便便一折腾,一次就给他除了大半,他心中感激,不敢言说,只暗中下了毒誓,要把曾经丢掉的志气捡回,再不让钱老太失望。
 
两日光景,何七如同变了个人,从前挺不起来的脊背,像是被人塞了根铁棍进去,钱老太看在眼中,甚是欣慰,总算对何七温声细语,教他调理内息,巩固精神。
 
少了个病恹恹的丹青师,金谷园中并没有人在意,只是阿媛的失踪,令几位寻花问柳的纨绔暗恨不已,忍不住将真相捅到孙秀耳中。
 
“石崇胆大包天,竟敢糊弄于我,枉我好言好语……”孙秀得了美人,没开心几日就被拆了台,本该怒极,但他面上竟然露出一丝喜色,原是在暗忖:“难不成他府上,还有更美的美人?”
 
绿珠的画像经由何七描摹,沾了点阿媛的风采,所以孙秀领走阿媛时,只看一眼便觉心满意足,并未生疑。
 
“大人息怒,他还不是仗着自己钱多,我们也早看他不顺眼,可惜了绿珠姑娘,被他困在崇绮楼上脱身不得。”
 
孙秀绮念一起,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哪还听得进面前人言语,来客这才发觉孙秀走神,连唤几声,才唤回他的魂来。
 
“知道了……他欺我目不识珠,我就叫他看清楚了,天下可没有什么宝贝,是我孙俊忠得不到的。”
 
“所以那阿媛姑娘?”
 
“若那绿珠真比阿媛好看,自然仍由你们消遣。”
 
“大人慷慨,我等……”来客还没说完,孙秀已经起身,大步走出堂屋。
 
孙秀懒得再与石崇周旋,直接派府兵将金谷园围了个水泄不通,石崇府上的私兵数量有限,抵挡不住,所有还来得及跑的家眷,都躲进了崇绮楼。
 
楼外铁甲重重,看上去勉强“固若金汤”,石崇缓过气来,冲进绿珠的房门,片刻也不想松开紧箍绿珠的怀抱。
 
“哥哥这是怎么了?”
 
“没事……熬过今夜便好,只要看看阿珠,我就能静下心来,好好对付孙秀那女干贼。”
 
“这么说,这几日哥哥不让我离开这崇绮楼,都因那孙秀为非作歹?”
 
“阿珠慧极,省却我不少麻烦,苦了你这么长时间,再等等,咱们就能看着孙秀那厮横尸于此,再不敢冒犯我的阿珠。”
 
“哥哥,阿珠也是害苦你了,倘若这金谷园毁于一旦,阿珠来世结草衔环,还求哥哥不离不弃。”
 
石崇抖动的肩膀出卖了自己的心绪不宁,日日把酒言欢的他,花在CAO练府兵上的心思微乎其微,知晓眼下不过负隅顽抗,危在旦夕。
 
何况,如此珠光宝气的园林,觊觎之人冲将进来,都是两眼泛红,发了疯地劫掠,谁还把持得住?所以饶是绿珠言语不祥,他也没有制止。
 
本来大势已去,又要搭上所有的锦绣繁华,石崇禁不住落下泪来,绿珠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哥别怕,阿珠绝不会苟且于那小人,也不想着来世再报哥哥的恩情了。”
 
怀中人忽然猛力一推,石崇踉跄几步,惊呼:“阿珠,你这是要做什么?”
 
“世人嘲我讥我,可怜我甘做笼中鸟,只有我知道哥哥是真真正正的姓情中人,虽然有时也贪婪,有时也面目可憎,但对我……从来予取予夺,没有半分犹豫,阿珠也是小人,一直进进退退,试探哥哥的真心,今日宁为玉碎,也不能让哥哥经受任何的羞辱——”
 
绿珠精擅飞鸿之舞,借力一蹬,已然飞到窗沿,错过了石崇扑出的手。
 
“不要,不要……”石崇绊倒在地,泣不成声,绿珠抛来的诀别一眼,更令他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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