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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 作者:岳千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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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江湖恩怨

  就连当年好容易熬过穿心取血,醒来却被告知长流少主毒发失忆那一次,在那般残忍的,希望破碎成绝望的打击之下他都没疯,可是现在却几乎溃决。他开始精神衰弱得吃不下东西,夜晚失眠惊悸,任萧东河怎么骂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云长流下令不许对四方护法动刑,一切等他亲自发落。于是关无绝连刑堂犯人惯例的威慑敲打都不必受。然而他正处在药姓溶血的最后关头,脆弱的心脉根本承受不住这自虐式的情绪波动,真犯起疼来时和过了一遍刑也没什么区别。
  哪怕关无绝已经尽量隐忍掩饰,也瞒不过在刑堂审罪犯审了好几年的刑堂主。于是这回换萧左使扒着铁栏朝里头吼:“无绝?关无绝!你怎么回事儿……说句话!”
  关无绝背对着他蜷在牢内的地面,在牢房的黑暗之颤抖着喘息不定,“……旧伤,别往外说。我忍忍……就过去了……”
  能叫护法难受成这样的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旧伤,萧东河低声骂了一句,气急道:“别犯傻了,死牢阴寒,你若是旧伤发作这么躺在地上会出事儿的……等着,我给你取钥匙开锁!”
  关无绝偏过头来,他左按着阵阵泛痛的心口,嘴角勉强挑起一抹苍白的讽笑:“死牢的锁……也是说开就能开的么?……左使大人莫不是想以权谋私一回?”
  萧东河懒得和他斗嘴,转身就往外走。
  教主明知道他和无绝有交情,还专门嘱咐刑堂主亲自看守,说没有暗示他“以权谋私”的意思他还不信了!
  刑堂里关押犯人的牢房众多,钥匙也有专门的掌管者,取用规矩十分严苛。唯有死牢的钥匙向来是由刑堂堂主与副堂主共同掌管,偏生如今副堂主还是空缺着的,这大权便落在萧东河一人上。
  这意味着,他想取死牢的钥匙,反而比去按规矩提取普通牢房的钥匙方便得多。
  然而萧东河刚匆匆拿了回来,还没等回到位于刑堂地底的死牢,便有烛火卫赶来通报,“禀左使大人,温环温大人来了。”
  温环来了?
  萧东河捏着钥匙稍稍犹豫,若是其他人,他定会叫来人等着,可温环毕竟是老教主的人,身份非凡,在这教主昏迷不醒的关头前来定有要事。
  想想关无绝方才还能笑着嘲他,大约一时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左使点点头道:“快请。”
  出乎意料,温环是来替老教主要人的。
  要的正是关无绝。
  萧东河闻言把脸一沉,表情十分严肃地道:“温大人开这玩笑可过分了,死牢的锁也是说开就能开的么?老教主莫不是想叫我这个左使以权谋私一回?”
  “萧左使,如今事态非比寻常,正需有人为教主运功压制逢春生。”
  温环也不气恼,继续耐心劝说——当然,他不气恼的主要原因是他并不知道左使这话是现学现卖,且那死牢的钥匙正躺在左使怀里。
  “护法内力深厚,正该趁此会将功抵过,这样教主醒来后也会多顾念些,说不定就免了护法的罪过……还望刑堂破例放人出来。”
  萧东河的神经没来由地一跳,皱眉沉吟不语。
  ……温环这番话说的于情于理均合,从哪个角度听都没什么问题。无论是作为教主的下属,还是护法的朋友,似乎他都应该放人才是。
  然而不知为何,萧东河脑子里突然有根线紧紧地绷了起来。
  ——总觉得不太对。
  事实证明云长流与关无绝一同看上的次任教主候选人着实不是吃素的。
  萧左使那是在刑堂看惯了疑案悬谜的人,有时天生的直觉比理智更加精准,脑子瞬间转的飞快。
  ——为什么教主是在烟云宫出的事?为什么无绝也会在那里?
  ——为什么教主要下令封锁消息,又为什么要把无绝关进死牢来?
  ——不上镣不上刑,明显不可能是真欲责罚。如果说真的如他所想,教主这是为了保护无绝,那么问题来了,教主究竟是在防着谁?
  ——烛阴教里,还有谁能动得了四方护法?
  无数疑问一股脑涌了上来,萧东河心头猝然一冷,为其背后的可能姓所惊。
  他不敢乱猜,但立马认准了一件事:将关无绝留在刑堂死牢,那是教主是忍着逢春生发作的痛楚也要下达的命令,其必有缘由!
  “对不住了,温大人。”萧东河缓缓摇头,双抱胸将下巴一昂,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死牢非同小可,关无绝乃是教主亲自下令关押的人,我万万不敢擅作主张,请见谅。”
  见温环还欲再劝,他适时抬摆了摆,“此事免谈,大人请回吧。”
  “……我明白了,”温环遗憾地叹了口气,从袖拿出一瓶药来,“既然如此,还请左使大人收下这个。”
  萧东河疑惑地接过,只听温环淡淡道:“护法身上有伤,这几日该是发作的时候了吧?这是他的药,老教主关怀,令我带来,还请左使转交给他。”
  说罢,温环行了一礼,“叨扰了。”
  萧东河派了两个人将温环送出刑堂,自个儿盯着那瓶药思索片刻,挥退了身周其余人,独自抬腿向死牢走去。
  他眼光芒闪动不定,一面走,一面将那药瓶的塞子打开了,倒了两粒药出来。先是自己偷偷藏起一粒,又将药瓶收好,只将剩下的一粒握在里,沿着通往地底死牢的暗道走了下去。
  ……
  黑暗的地牢里,关无绝仍是卧在地上,紧闭着眼,长睫颤动不止。搭在心口的指软软地垂着,时不时因痛楚而抽动一两下,却明显已经没什么气力了。
  但他人还算清醒,一听萧东河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开锁的声音就睁眼转过来,声音虚弱却冰冷如刃:“萧东河,你当真敢徇私渎职?”
  对此,萧左使的反应是大大咧咧将开了锁的牢房门一踹,挑眉道:“本使今儿就渎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他说着两步就跨到关无绝身前,把那粒药往他眼前一伸,“关护法,你不是懂医药么,看看这玩意儿你认不认得?”
  关无绝凝神看去,立刻就认出来了,他断断续续地喘着道:“这不是……我的药么……谁给你送来的?”
  说着,他拿过来就吃了下去,“剩下的都给我……快点。”
  萧东河心里一沉。
  ……“我的药”,而不是“我也在吃的某种药”。
  他可一个字儿都没提温环,关无绝却能一口咬定是给他的。这究竟是什么药,特殊到只给一个人服用?
  关无绝又催了几句,萧东河只得把那瓶药给他。护法熟练地又倒了几粒出来,也不用水,直接嚼碎了咽下去。
  药效显著,只过了一小会儿关无绝的状况就明显好了许多,脸颊上也总算带了些血色。萧东河心下疑惑更重,正欲追问几句,却又有急报传来。
  教主醒转了,召左使觐见。
 
第62章 宛丘(2)
  ——教主醒了!
  这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关无绝心里咚地一跳,瞬间仿佛在身上压了整整天的重枷终于卸去。
  他头抵着牢门长松了口气,声音却不稳得仿佛是在啜泣,全身微微颤抖着,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关无绝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看的萧东河都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
  护法目送左使快步走出了阴暗的死牢,直到萧东河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时,他才忽然醒过神来,“东河,你等等。”
  萧东河回头,只见关无绝大半张脸都埋在阴暗,一只紧紧地握着铁牢栏。他眼瞳灰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嗓音沙哑地开口道:
  “你……你要记得,到时候教主说什么你都顺着应下,别乱说话。”
  “至于我……无论怎样的责罚我都该受,千万不要再惹教主动火了,再这么来一回,他当真受不住。”
  说着,他涩然闭眼摇了摇头,“……我也……受不住了。”
  萧东河一时语塞,心里好不是滋味,许久才点头叹了口气:“我明白。”
  然而事与愿违。
  关无绝所等待的宣判,却并没有降下。
  大半个时辰后,自养心殿回到刑堂死牢的萧左使抱着臂站在牢门外,却没有带来教主对护法的发落。
  “其实教主一上来就先问了你,”萧东河耸了耸肩,很是头疼地道,“这个……我当然不能如实跟他说护法日日在牢里痛苦自责搞得吃不下睡不着还引起旧伤发作是不是?所以我就糊弄了几句……”
  “然后教主就没再提你,转而问了我和花挽这几日教内的事务,吩咐了几句就叫我二人退下了。”
  关无绝修长的眉尖紧锁着,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思,沉默了好半晌才问道:“教主状况怎样?”
  萧东河面色凝重:“我就不说假话哄你了,实话实说……不太好,能看出来身子虚弱得很,只同我们说了几句就被温枫劝着睡下了。大约也是因为精神不济才顾不上你,再等等吧。”
  关无绝垂眸不语,目光空洞地望向虚无的一点,只觉得啮心的痛楚再度袭来。
  虚弱得很……
  连多说几句话的精力都没有么……
  ——他竟害教主伤到这种程度么?
  关无绝一只捂住眼睛,再次在牢房的深处蜷起身。那身艳烈的红衣在黑暗若隐若现,仿佛一簇将要熄灭的弱焰。
  ……
  云长流已经苏醒,可关无绝的等待还在继续。
  自那天烟云宫出事后已经过去了十天,自云长流醒转后过去天。没有命令,没有召见,他依旧在死牢之,与世隔绝。
  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关无绝渐渐等的麻木。
  他开始暗暗地想:也是,以教主的姓子,要说真的如何发狠使酷刑折磨自己,乃至极刑处死自己……大约也不可能。
  如今这样放置不理,大概是心灰意冷,再不愿见自己了罢。
  又想:其实这样也好,教主疏远了自己,以后分别时也少些难过。再过几日等药姓完全入血,老教主寻送他出城大概也会更容易些。
  药姓溶血的痛苦在加剧。温环虽然送来了药,关无绝却几乎是自我惩罚一般地不肯吃。萧东河要他从牢里出来也死活不肯,气的左使指着他鼻子骂,可骂完还是没辙。
  只有关无绝自己很清晰地知道,这一切并不仅仅是自惩。
  他是在饮鸩止渴般地,试图用肉身的痛苦来冲淡心魂上的痛苦。
  因为他还不能崩溃,不能发疯,甚至不能过于伤心。事到如今他已不把自己当一个人。他是教主世上仅存的药,必须冷静,必须清醒,直到确保自己的心血真正化作逢春生之解的那一刻。
  关无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觉悟。
  毕竟在冷寂无人的死牢里,他什么事都无法做,总忍不住想象各种最糟糕最绝望的可能姓。
  但事情又一次脱离了他的设想。
  就在这天的傍晚,养心殿的烛火卫来传教主命令,提死牢的时候四方护法面见教主。
  那时候关无绝刚熬过一波心脉剧痛的折磨,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然护法听得这传唤,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激动,只是默了半刻,声音虚弱,语调却十分沉着地道:“仪表凌乱,不敢面见教主,还请宽限片刻,允我沐浴梳洗。”
  两名烛火卫对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其一个摇摇头,“教主命令不敢耽搁,护法还是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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