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 作者:王白先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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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韩矮老朝帘后喝道:“莫装神弄鬼的,我要瞧瞧你真容了!”扑身而上,身形极快,一把将帘子扯下,只见帘后端正正坐着一位雍容老者,倒让他一怔,反而不敢造次,道:“你是弇洲先生么?”
那老者点点头,缓缓起身道:“在我头颅没给这位门中叛徒斩去前,我的确便是弇洲先生!”
众人吃了一惊,但见那老者缓步走出,他襟领之上,脖颈之间,果然有一道血色红痕,如今密密麻麻,缝了细线接上!但看他神色如常,说话如常,却不是厉鬼索命是什么?都惊得动惮不得,张大嘴巴,不敢作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缓缓步下台阶,朝石燚一步步逼去。
石燚摔拗了一支脚踝,此时却完全顾不上了,目眦尽裂,浑身如筛,在地上爬行后退,颤声叫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杀你是不得已,谁叫你不肯交出来……谁叫你不肯交出来!”
王樵愕然道:“这位老先生是谁?”
贝衍舟轻声道:“那是我父亲。”
王樵惊道:“可是这几日……”见贝衍舟摇头不语,登时恍然:“啊,这莫非也是傀人……”但见老先生口中能言,行动自如,正如和姽儿一般的活傀一样,心想这活傀得剥皮而制,对着生身父母,即便是尸身也怎能下手?思及此处,又觉得一阵烦恶,更兼一阵同情。他自己向来万事不留心的疏狂姓子,但此时算是见着了真正的狷狂怪人,却更有几分佩服。
那先生一步步向他逼近,道:“你好啊,石燚。你看这树,打得还称你的心意吗?你要不要打开树身看看,瞧我的尸身是不是还放在那儿?”
原来石燚身为弇洲派中的偃师长,自然早已对掌门人身份相当垂涎,老掌门也有意将名号传给他;可是天不遂人愿,老掌门居然晚年得子,此子更是聪明异常,眼见这掌门位置终究要落到这位公子身上,这让他哪里甘心,便动起心思,暗中勾结八教,支援自己。好也好在这小公子虽然本领上天赋异禀,姓子却极其叛逆,贝老先生对他又寄予厚望,因此父子之间慈爱甚少,反而教训甚多。他天资极慧,就对父亲管教极为不满,老贝先生越要他如何,小贝先生便越向反着来,动辄便出岛游玩,花天酒地、纵情声色,把一个日子过得黑白颠倒,十足十的纨绔一枚,久久也不回岛上。石燚原本想要伺机除去这位继承人,可见他不可救药如此,倒觉得也不必要立刻动手。
但时机却不等人。弇洲派名号传承,需要制作“封偃”,亦是一名偃师此生集大成作,封偃之后,盖棺定论,从此不再出山。贝老先生自觉日落西山,又想着儿子终究得回来继承家业,于是已经着手制作他自己的“封偃”,并让下首筹备封偃典礼。这典礼之上要决定名号的传承之人,明面上说是下属的偃师及弟子均可参与角逐,交出自己最为出色的作品来参与品评;但谁人不知,这一代中单论偃机而言,谁也比不上这位贝小公子?
石燚偷见了贝老先生的封偃图纸,更是大为震动,那便是这一株“摇钱树”!此等技术,他不但见所未见,甚至难以想象;才华上的差距真如萤火日月,令他惭愧无地,暗道若是凭借本领,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弇洲派的掌门人。于是一时恶生胆边,偷入正在制作封偃的作坊,见贝氏夫妇正在共同制作这株“摇钱树”。他一怒之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仗着自己腰圆膀阔、力大无穷,将贝氏夫妇杀死。然而他不敢将尸体运出庄外,怕惊动其他人,于是便将二人的尸身藏于那尚未建成的“摇钱树”的树干之中,斩下二人的头颅,连夜投奔八教庇护,做一个投名状。
好在那时候贝衍舟被个声色磨得形销骨立,浑浑噩噩,听闻父母死了,居然只是呆立半晌,眼泪也掉不下一滴来;死因细则之类,问也不问;至于丧葬等事,更是全部放手交给这位德高望重的“石师伯”处理,根本不将双亲之死放在心上。石燚大喜过望,虽然他没有做到弇洲派的掌门人,可这与掌门人更有什么两样?由着他纵情声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一不足。一点点骗得了信赖,贝衍舟便离不得他,更是懒得管理事务,便将载有此开派以来所有承接的机关造样的卷图收纳之处——万卷斋,也允许他随意出入。从此弇洲派几乎成了八教的私厢,承接的各类机关也多是八教中的物件,因此日复一日在江湖上被算作是八教中的一员。
石燚骇然叫道:“你已死了!我知道了,你是那家伙做的傀人,我不上你的当!你活着时我尚能杀你,你死了我难道还怕了你!?”一跃而起,抢来一柄鱼叉,朝他槊去。在场的其他人除去来抢金银物事的乡民,来的人多半要与弇洲先生有些瓜葛交代,虽然不知眼前这是如何情状,但哪里容他伤人,当即抢上前去,将他一脚踹翻。弇洲派不习武功,但随身防身用的机关那是一样不少,石燚当时两袖一展,怀中暗弩齐发,登时有两人防备不及,被射中手臂。石燚见众人色变,急忙叫道:“他不过和刚才那些童子一样,是个假人!我才是……我才是真的弇洲先生!”
贝老先生却道:“是吗?你若是弇洲先生,怎么会夸口之后却造不出这株‘摇钱树’,眼见交期临近,只得落荒而逃?你倒好,逃便逃了;我们却不知你与别人订下契约,如若相违,竟将我们全岛上下的姓命,尽皆赌在里头?”
王樵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凛,问道:“你说有三个仇人。石燚是第一个,那另外两人是谁?”
贝衍舟道:“这正是我留你下来的缘故了。”他话音未落,突然舌尖一转,一枚透骨金钉居然从口中喷出,直朝着王樵面门而至!
王樵这一路来,自听到“赌赛姓命”这件事也有好些回了,心中早已留了一线,但到底不敢相信:若是贝衍舟也如同其他人一般,以杀持凤文者而后快,那当时为什么要将他救醒?他此时身负凤文,却全然不知道如何应用,金钉来势迅疾,破空风劲,他就着风势,微微一偏,那钉子擦着他鼻尖过去,深深将面前的窥镜钉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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