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 作者:王白先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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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仪张了张口,想要回答他的问题,可千言万语,一时间涌上心头,哪一样不是劫后余生?她原本对王樵殊无好感,但如今这辗转之间,居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来。自己为什么会身在此地?这其中的关窍,哪里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完?她话未出口,眼圈先红了,倒唬得王樵跳起身来,手足无措地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当真要问,要说也不急在一时,我都明白。你没事就比什么都好!”他从来都似喻余青那般说话讨女子欢心,但此刻这几句话却说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他连逢大难,生死一隙,此时陡然与故人重逢,听到她喜极欲泣的声音,知道对方真真切切关怀挂念,便把王仪看做自己的亲生妹子一样.
王仪这一路而来,虽与喻余青结伴而行,但毕竟隔膜;自火起楼坍而至今日,她步步都像踏在刀尖之上,谄媚色,攀峰顶,遇奇蛊,盗暗盒,救师祖,遭诡变……哪一样不是兵行险着,仿佛独立平衡,于无声处听惊雷?但家族内频遭大变,也没有人在意到她一个晚辈后生的心境。便是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上一句“你没事比什么都好”。她原本是小儿女态,阿爷要把她许配给王樵,她心中老大不乐意,又不能诉诸明面,自然心里暗暗记恨;而自己对他软语温言,体贴备至,对方居然连正眼也懒得看他,心中就更加生气。王樵越不在意她,她心里反倒越把他当做一回事了。此时听了他如此真诚、不带机心的言语,只仿佛茫茫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人是自己的亲人,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齐往他身上蹭去。
王樵生平哪里遇到过人对他这般仰赖撒娇?他自己是家中幺子,膝下自无弟妹。唯有喻余青比他年纪小些,但自从成岁之后,那也从来都是阿青照顾着他,虽然明面上叫他一声三哥,那哪里不是把他当太岁一般供着。他平日里自然也不近女色,如今被这姑娘软香身子扑了满怀,浑身僵直,慌得手脚也没处放了,只得悬在半空,半晌才轻拍她肩膀唤道:“别哭啊……别哭,没事了,唉,有三哥在呢。”他求助似的四下张望,正看见不远处那狐儿脸缓缓站起身来,孑立寂寥,冷冷清清,一动不动,却仿佛正朝他这边望过来。王樵与他视线一对,不由得感到一阵悸动熟悉,忍不住便想要出声相唤,抬脚靠近;但却有感觉到隐隐之间对方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斥力,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却能从那张固定了表情的伪装之下,瞧见那人的自持、冷漠和……厌恶?一时间好生奇怪,只得朝他尴尬地笑了笑,一面小心地将王仪从怀里扯开,心道:“这人是谁?为什么总有些感觉熟悉?他恰才为什么要舍命救我?”口中千万句话想问,可王仪哭得梨花带雨一发而不可收拾,死死抱着他也不撒手,也不是向人谢过救命之恩的时机。正在这时,只听那人冷冷出声道:“王姑娘。”
那声音好似在砂砾上磨过,呕哑嘲哳,乍一听去仿佛年岁已高的老者。王樵一愣,王仪却陡然惊醒一般,猛地把王樵推开,一张俏脸粉红生晕,满面飞霞。王樵糊里糊涂挨了一掌,跌开几步,好不怄气,道:“怎么说不哭就不哭了?”王仪不理他,反而向那狐儿脸跑去,口中叫道:“前辈!”王樵倒是一愣,又松一口气,心道这怪人若是和仪妹同来的,当会少去些麻烦。只听他抬手往后院一指,道:“你再不去,那弇洲先生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只听得人声远去,原来那金黄色的树叶一旦散尽,让人失神贯注的魔力也消失了,人们猜到祸首定在后堂,都往那边冲去。
王仪啊哟一声,跌足想起自己的正事来,急忙拉起王樵道:“三哥,我有一件事要办,跟我去找弇洲先生去。”
王樵苦笑道:“他放蛇儿来咬我,我好容易跑到这里,哪里还敢去找他?”王仪这才记起,啊了一声,道:“是了!你有没有中毒?我看被咬的人全都直挺挺动不了,怎么你突然就能动了?”王樵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现在身上也不麻不痒,说不定是因为咬得不深。”两人说话间,喻余青已经先一步走在前面。王仪道:“没事,这位前辈武功高明至极,有他在,料想弇洲先生那些机关奈何不了你。”王樵听她这样说,轻声问道:“这位前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戴着面具?”王仪摇了摇头,示意他此时莫问。这时突然听见前边鼓噪声大起,刚刚追进去的一群人慌慌张张,反身往外退开,口中骂道:“疯了!”“快走!快走!”“涨水了!”
三人皆是一愣,再往前一步,脚下已经踏住湿漉漉的地砖,水流从桁接的缝隙里涨起,突然就没过了鞋面。喻余青提住王樵背心,和王仪一同跃上墙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这墙头上为了防人越墙而入,全都布上了令人眩晕的“眩石”,登时就有几人砰砰从墙头先后栽下。王仪身子一晃,喻余青早接住她,拎着二人跃上另一侧一株玉树上。他拽着两人施展轻功,却仍然如大鹏振翅,丝毫不见艰难重量。远远一看,见众人虽被水困,不少人匆匆往外逃去,但仍然有一群人围成半圈,将个少年模样的人困在垓心。喻余青心下暗奇:“难道这少年居然会是弇洲先生?”只见那少年手持一柄奇异的蝉翼长剑,挡住来人,他身后的书房里却仿佛发了洪水,这淹没了几乎整个庭院的水全是从那座书斋里涌出的,这片刻功夫,居然已经淹到了腰际。
贝衍舟站在原处,一时瞧着面前破碎的窥镜里映出自己千百副面孔,怔怔出神。父亲生前没完成的封偃,他接手之后,耗费数年,终于完成之际,还能不明白父亲告诫他“浮生若梦,一枕黄粱”的道理么?只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时,文小公子站在身后,手里抱着长长的一个包袱。
他便笑道:“怎么,你都听见了,还不快开口骂我?”文方寄鼓着双颊,瞪眼看他,这时候却骂不出口来。贝衍舟叹道:“你拿了交给文堂主的货讫,怎么还不走?我不是吩咐了阿甲,从后山把你送出去么?”文方寄道:“我走到房后,听见你和王大哥说话,就停下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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