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与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姑没见过几面,但——牺牲一个女子,向鲜卑屈尊求饶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尽管还不是能撕破脸的时候。当下之计,唯有在宴会后多赏赐一些金银,看看能不能平复被当场拒绝的羞辱了。
“丞相大人方才的言语怕是有些不妥。”
就在吴君翊准备起身时,他最熟悉的一个声音响起了,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是什么人?”贾盛德扭头看向沈瑜,神情冷淡,还有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恼怒。“陛下面前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贾盛德和沈瑜当面说过话,不可能认不得今科状元,这番话不过是连敲带打,让他闭嘴罢了。
可惜沈瑜并没有就此罢休,他站起身,从容不迫,语气和缓:“在下铭宣元年进士出身沈瑜,诸位大人不言,小人自当言之。”
一阵暖流从心口涌上,噎住了喉头。吴君翊只能无言地看着沈瑜冲自己遥遥行礼,“丞相方才提及联姻,可惜如今宗室中与贺六浑王子年纪般配的,唯有寿和郡主。”
“那又如何?”贾盛德眯着眼,傲慢地问。
这是当场点明了要寿和郡主和亲,他身边的楚王已经恨不得跳起来撕烂他那张老脸。
可沈瑜的声音依旧平静:“今日和连大人还曾提及,宣庆之盟尚有十年。昔日先皇与两国国王立下盟约,结为兄弟,如今贺六浑王子求娶先皇的妹妹,这于辈分上,不大合适吧?”
“沈状元此言有理。”沈瑜说完,豫王立刻跟着开腔了。他与贾盛德是同辈人,又贵为亲王,膝下子女皆已婚配,此刻谈起和亲,他是说话是最有分量的一个。“看来是有缘无分,只能请贺六浑王子另觅良配了。”
贺六浑又失望又遗憾,连连摇头。和连突然说:“等等,鲜卑人从不在意辈分。而且,如果公主愿意嫁到鲜卑,我们的大王可以亲自迎娶她!”
“本官记得,檀石槐可汗已经娶妻了吧?”礼部尚书郭栩也看不下去了。“郡主出嫁,无论如何,也该是正妻。”
和亲也就罢了,若是嫁出去只能当个妾室,那不是和亲,是羞辱大齐。
“可敦已经快死了,可汗需要妻子。”和连生硬地说。“公主可以生育,可汗会喜欢他的。”
邓先呵呵笑了起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位可敦还是檀石槐可汗的庶母吧?鲜卑人继婚制,大齐却不能乱了辈分。”
若不是因为担心是皇帝的考量,邓先早就站出来骂贾盛德了。这会见沈瑜先来钻个孔子,吴君翊也没说什么,任谁都能猜到是贾盛德的主张,他就不打算憋着了。
邓先与和连昔日曾在战场上数次交手,且往往占据上风。被老对头这样挤兑,和连的脸色变换数次,没有作声。
贺六浑也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低声用鲜卑语跟和连快速地说了几句。
在继位大臣轮流发话后,贾盛德手下的官员却也不好说什么:鲜卑人愚昧无知,败坏风俗他们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对方这样当面说出来:这下,谁还好说让郡主嫁给一个正妻还活着的可汗,等着他妻子死去再被扶正?
这不是得罪楚王,这是要被天下读书人唾骂的。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
“此事便不必再提。贺六浑王子若是喜好中原文化,欲聘一中原女子,也可趁在京中时多加留意。”他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能不能让人家家里同意嫁女,就是贺六浑自己的事。
到了这一步,贺六浑也知道求娶无望。他只能站起身再次向吴君翊道谢。“陛下,小王十分仰慕大齐的文化。和连大人说话时有些不得体的地方,还请陛下宽恕他。”
吴君翊见他汉话说得很好,言语也得体,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模样,也心生些许好感,便与他闲谈,问起草原的情况。
每年向两国纳贡时,派遣的车队,押送的官员都要奉命侦察鲜卑的情形,只是这些人大都走个过场,所知甚少。吴君翊不介意借这个机会,从这个看起来傻白甜的王子嘴里套套话。
一场宴会终于在无形的硝烟中结束。
大部分使臣都喝了个烂醉,被扶回四方馆。相比之下,大部分大齐官员,则是空着肚子回家的。
吴君翊一回到寝宫,就挥袖把李起推到一边,抓起桌案最上方贾盛德送上的那本奏折,狠狠掼到地上!
“贾丞相,贾大人,呵!”
他一边冷笑,一边把其余奏折也扫了一地,才觉得胸口郁气减消。至于剩下的砚台笔墨——罢了,这些花销还是内库出,都是他自己的银子。
现在大齐最缺的就是银子。
吴君翊可以忍耐,吴慕皓却咽不下这口气。
马车驶进楚王府,吴慕皓跳下车,冷硬的目光甩向管家。管家一个哆嗦,连忙欠身,“王爷回来了,王妃正在等您呢。”
果然,挺着肚子的沈玥缓缓走来,轻声细语地问:“王爷在宴会上喝了酒?管家,你先去厨房把温着的醒酒汤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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