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可能!别想了!
他越是烦躁地阻止自己,越是不依不饶地想着:你看李起的表现,还猜不出情况如何吗?别天真了,你难道没有学过骑马,不知道有多危险么?即使吴君翊还活着,也可能落下病根。若是成了废人,难道不比让他死了更难受吗?
他若离开了,你会后悔吗?
李起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太医说,陛下洪福齐天,差一点就……如今只能将养着,还不知道今后会如何。”
他深吸一口气,草草抹了抹眼睛,轻声道:“奴才失礼了,沈大人,请跟奴才过来吧。”
他不知道,就他那句话说出口,沈瑜的心中是何等大起大落。
从正殿到吴君翊休息的地方,短短几步,沈瑜却觉得自己走过了千山万水,恨不得吴君翊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当真近在咫尺时,他却又迟疑了。
龙榻之上,吴君翊斜倚着软枕靠着,身上只穿了件绣着暗纹的白色里衣,斜斜搭着被子,手里握着一本奏折。他的脸色白的出奇,嘴唇也毫无血色,看起来真像是大病一场。
“陛下,沈大人来看您了。”李起惊醒了专心致志的帝王,又给沈瑜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上前行礼,可沈瑜却像脚底生了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你这是怎么了?”吴君翊放下奏折,轻声问。他面对沈瑜一向和气,这次却罕见的毫无笑容,甚至微微皱起眉。
沈瑜靠近两步,正要下拜,吴君翊猛然往前动了动,李起赶紧上去扶住沈瑜,把他拉到床边,又给吴君翊盖好被子,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御医吩咐过,伤愈前不可乱动。”
吴君翊没理他,而是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沈瑜的脸颊,再次问道;“你怎么了?”
沈瑜也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都是水,不知何时,已经视线模糊,泪流满面。
“臣……”他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沙哑的不行。“臣……”
话说不出口,也说不下去。吴君翊还活着,还在他身边,神志清醒,只是不知这腿如何,不管怎样,他还真真切切,在同自己说话。
光是想到这些,热泪就无声地涌出眼眶。他无法形容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只觉得,哪怕吴君翊打定主意一辈子纠缠着他,他也认了。
“李起,你跟伯瑾说了什么?”吴君翊拉下脸,冷冷地问。
李起双膝跪地,匆匆答道:“奴才只是告诉沈大人,您是从马上摔下去,才……”李起话说到一半,就被吴君翊一声怒斥打断了:“擅自主张!”
李起立刻膝行向前,磕头如捣蒜。他的确是擅自主张,而且未经通传,就将大臣带进乾清宫,放在其他任何一个时候这都是死无葬身之处的大罪,但他如今想搏一搏,“奴才不敢狡辩,只是看见沈大人在乾清宫外徘徊,要看望您,被追问不得已,才说的!”
吴君翊果然沉默了。
沈瑜没有辩解,算是背下来这个罪名。接着吴君翊冲李起一摆手,李起便麻利地爬起来,滚到殿外等候吩咐。
“朕没事,只是骨折而已,御医说专心休养,一两个月,就能起身了。”吴君翊试图轻描淡写地解释一下,可惜他的语气并不那么自然。
吴君翊自嘲地扯扯嘴角,自暴自弃地说:“何况,朕真有个万一,你也不必担心,不管是皇叔还是魏王继位后,照样会重用你。”
“陛下!”沈瑜猛然提起声音,打断了他。“陛下说的都是什么话!”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沈瑜说过的最严厉,最接近于呵斥的一句话。当话音落第,两人齐齐安静下来。
“伯瑾。”吴君翊小声地说,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期盼,那些微的希望在心中熊熊燃烧,攻城掠地。吴君翊努力控制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瑜,“你为什么会来看我?你刚刚,为什么哭?”
沈瑜没有回答。就在刚刚那短短的一会,他已经体验过太多从未有过的感情。那种悲伤不是单纯的,臣子对帝王的缅怀。
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承认,吴君翊在他心中的分量,远比想象中要重。尤其是发现失而复得之后他的想法,其实已经,已经……
“为什么,伯瑾?”吴君翊温柔地问。
……已经认输了。
“因为我怕失去你。”沈瑜小声地说。
吴君翊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个人不知道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究竟激起了多大的浪花。他只用三言两语,自己就已经弃甲投戈。
他忍住激动,小心地,试探地伸出手,直到他碰到另外一只手,比他凉一些,粗糙一些,但是又格外纤细修长,那是他已经熟悉的一只手。
沈瑜没有抗拒,吴君翊再也忍不住狂喜,紧紧握住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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