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落了下去,哥舒似情深呼吸了一下,慢慢从墓前离开。
他走在最前面,隔着一段距离,周梨和江重雪落在他身后。
“重雪,”她脚底踩着枯叶:“有个问题问你。”
江重雪挑眉。这哥舒家的人当真是古怪了,每个人都要问别人问题:“说。”
“你说你的命金贵得很,绝不会为别人折损,那我呢?”
江重雪抱臂:“不会。”
周梨猛地刹住了脚,瞪大眼睛看着他。
江重雪捧住她的脸,“你的命只不过和我的命一样金贵而已。有朝一日,若遇到两难的境地,我可以舍命救你,但若救不到你,我亦不会在你死后想着随你而去。阿梨,你也要这样想,知不知道。”
周梨其实也是这样想。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们两个能在一起,正是因为他们骨子里有许多东西是一样的。
三人走得极慢,后面两人顾着哥舒似情,所以随他的步伐缓慢前行。
哥舒似情在一个岔路口拐向了左边,说:“不要跟来。”
两人只好止步,停顿片刻后,往另一处去了。
到前厅时,发现浮生阁的弟子们都聚集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看到他们过来,为首的弟子道:“江公子。”
江重雪看他们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周围一群弟子纷纷聚了上来,过了一会儿,他们突然集体躬身半跪。
周梨没见过这么多人一下子跪在自己面前,微微咋舌。她侧首,他们当然不是跪她,而是要跪江重雪。
弟子道:“阁主生前遗命,把浮生阁托付给了江师弟。即是说,阁主已将下一任阁主之位传给了江师弟,现在还请江师弟同意成为下一任浮生阁阁主。”
不等江重雪说话,身后众人一起响应。
江重雪微微惊讶,“可是,师父他只是把浮生阁暂时托付给我,并未说……”
生怕他不答应,弟子抢过他的话头,“阁主虽未说明,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还请江师弟不要拒绝。”
江重雪轻微凝眉:“但……”
“江师弟是阁主入室弟子,和我们不同,我们虽也由他教授武艺,却还做不得他的徒弟。阁主愿意为了江师弟打破规矩,就是看重你。”
江重雪似乎还有话要拒绝,又被人接过:“况且,江师弟还练成了春风渡,我们不如江师弟根骨好,练不成,所以由你当我们的阁主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江重雪又说一个字:“我……”
再次被抢过话:“请江师弟千万不要拒绝我们。”
江重雪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若想让我当你们的阁主,就该先让我把话说完。”
弟子惊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江重雪道:“我何时这么说过?”
“……”
他叹口气:“你们这么说几句便要我立刻答应么,总该给我考虑的时间。”
“……”
“姓格如此毛躁,这么些年白修炼了吧。”
“……”
江重雪拂袖而去:“容我想想吧。”
他走远之后,一名弟子才敢嘀咕:“江师弟的姓格也没有很好吧……”
江重雪当年在浮生阁养伤,众人可是和他相处过的,算是深知他的脾姓。
周梨噗地笑出来。
浮生阁虽不大,也非江湖门派,但怎么也是谢天枢辛苦创立的,重雪若应承下来,这一生就要对浮生阁以及这些弟子负起全部责任。这担子不轻,不可以轻易答应,因为若应下来了,必是要一辈子做到的。
周梨舒展了一下双臂,看到庭院里的花卉不知何时都枯萎了,她这才惊觉,凉秋已至。
宋绍兴三十三年的秋意来得晚。
谢天枢的后事办完后,哥舒似情准备回求醉城了,离去前,他去了谢天枢的房间,从床下摸出一个铁盒子,这是谢天枢的遗言里说留给他的。
哥舒似情在那盒子里发现了许多年少时的物什。
他第一次提笔写字的毛笔,第一次捏的泥人,一个放了十个铜板的荷包,那是他小时候藏的私房钱,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
他坐在谢天枢的床上,把每一样东西的来历都慢慢在尘封的记忆里找到。
他捧着那盒子,在没有人的房间里,总算可以真正地哭出来。
哥舒似情离开后,江重雪和周梨暂时住在了浮生阁,在找到下一任阁主或者江重雪自己成为下一任阁主前,浮生阁内的事物都交托在了江重雪身上。
久而久之,弟子虽然嘴上还是叫他一声江师弟,但心里已把他当做阁主,大小事都会找他决断。
因此浮生阁的弟子们便暗中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江重雪留下,当这个阁主。
可江重雪要走谁能留得住他。
“那就把他迷晕,让他走不得。”一名弟子提议。
“浮生阁内哪有迷药,那种下三滥的东西。”另外一人哼了哼。
“我们是没有,”第三个人说,“山下肯定有卖啊。”
众人把脖子提起来:“对啊!”
“你们够了!”终于有人觉察出这话头越偏越远了:“岂能对江师弟用毒!你们真是的!”
众人恹恹地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有人道:“用毒是不光明磊落了点,我们应该攻其要害,打其弱点。”
那人用蘸了水的手指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周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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