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者+番外 作者:Dew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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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越来越多了,我是说,这样的人。就在昨天,有一幅新画被送进宫中,猜猜它画了什么?”波利齐亚诺说,“一位青年跪在地上,捧着写着洛伦佐名字的纹章。一位小贵族委托桑德罗画的——他执意要当面送给殿下,‘表达忠诚’。这些人啊。”他叹了口气。
乔万尼在学士眼中看见了清晰的忧虑,但两年教廷生活已让他有了避免谈论敏感话题的谨慎。“竞标,”他问,“是什么是时候的事?”
“两年前,我想,”波利齐亚诺说,“学园刚建成时。”
两年。乔万尼回想着那个略显突兀的空荡平台,闭上了眼睛。什么人会让主厅最明显的展示台被空置两年?
——也许他保留着这个位置,已经保留了许多年。
几个小时前的他或许会立刻否认自己的荒诞。但此时,他只是摇了摇头,譬如赫尔墨斯应许的祷者,幻象前的旅人,不敢伸手触碰,恐怕惊散了突如其来的美梦。
最好的医师都来到了宫中:托斯卡纳人,法国人,希腊人,经过九年学院训练的医者、藏在坊巷中的巫医和炼金术士,他们着气味浓重的瓶瓶罐罐,在公爵的卧室里反复焚烧与熏蒸草叶,认为这能“使空气和灵魂一并洁净”——但洛伦佐始终没有醒来。关于病情的争论从未停止,洛伦佐没有出现水肿,也没有患疫者常见的红斑,陪同他前往佩鲁贾的侍卫坚称,公爵仅仅是骑马穿过了堆积着尸体的城门,没有与患上疫病的人们有任何接触。于是医师们初步断定这并非瘟疫,也与“宇宙要素”和“毒物要素”*无关。最后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肺炎,积劳已久的公爵早已疲惫不堪,长途跋涉使他的身体不堪一击。没有人告诉小朱利奥这个消息,他却在第四次被拒绝进入洛伦佐的房间后哭了起来。
“父亲会死吗?”他泪汪汪地问,“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吗?”
这疾病曾在数年前夺走他母亲的生命,如今它的阴影已再度降临在美第奇宫中。乔万尼看见朱利亚诺轻柔地拍了拍幼童的背,什么也没有说。没人能在此刻给他一个答案。
这一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美第奇公爵就像城门上的百合花旗,广场中央的大卫像,人们必须看见它,才能确定自己处于安定与和平之中。他是城中大小事务的轴心,最关键的齿轮,罹病不过一周,原本在他的安排与看管下周转有序的制度已隐隐开始崩解。作为一位大商人,他是银行家行会的领袖,同时控制着家族所有的数家羊毛工场,掌控利息的升降与出入关口的税收;作为政治家,他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掌旗官、“首席公民”,关于防务、外交与庆典的种种提案均需要他那至关重要的一票来完成决策。仅仅十余天,等待决策的文书已堆积如山,甚至有一份盟约的签订亦被迫推迟。日复一日,执政团中的人们聚集在美第奇宫的会客厅中,表达关怀、安慰与抱怨。弗朗索瓦帕齐在第六日姗姗来迟,拒绝了朱利亚诺希望他入内的请求,站在门口大声说:“我想我们有权知道公爵的近况——人人都想知道,我们是否有着手选举新一任掌旗官的需要,不是吗?”
宫门外密密麻麻地垒着不少人群,一些人是帕齐带来的护卫,另一些自称为家族的支持者,实际只是希望当面向洛伦佐请愿的平民。年轻的公爵一向以亲民著称,这在让他获得支持的同时带来了不少麻烦。当人们对八人法庭的判决不满,或是不愿服从执政团下达的命令,就会抱着侥幸叩响宫门,要求觐见美第奇殿下。他们已在宫门外的长凳上一动不动地坐了数日,被侍卫驱赶便抓着墙上的拴马环苦苦支撑,坚持等待公爵出现。帕齐面向他们,挥舞着双手:“你们还在等什么?他真的病得连我们的公民都顾不上了么?惟有天主知道,他是否不过是在装病——以此躲避他的义务!”
卫兵们试图阻拦,而他的声音已无法掩盖。人们如马蝇般一拥而上,他们围在宫殿四周,高呼洛伦佐的名字,喊出自己的诉求。有些人在人群中小声指责洛伦佐,称他为懒汉、懦夫、伪善者,“交出你的头衔!”一些人大声嚷嚷着,但他们并未获得多数人的注意。
乔万尼站在几位廷臣身后,阻止他们愤怒地上前与帕齐理论。宫前阶上,帕齐仍在呐喊,每句话都如同一个口号,不断有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朱利亚诺试图向民众喊话,他的声音如同海氵朝中的细浪,显得如此渺小:“请安静!公爵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可是听说,他带回了瘟疫!”帕齐大声说。
人群喧沸。
“那不是瘟疫!”一抹恼色出现在朱利亚诺脸上,他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安静!请听我说——”
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些什么。下方的民众越聚越多,不断向前挤搡,不时传来人们被推倒时发出的痛呼。卫兵们拉着铁索组成宫前的人墙,但他们就像溃堤前的水坝,已经摇摇欲坠。人们呼喊着,拥挤着,像嗡嗡飞舞的蜂群,直到有人向上方指去,喊道:“看哪,殿下!”
朱利亚诺与帕齐一同霍然抬头,乔万尼则立刻向楼梯奔去。二楼的半圆形露台上,一道身影立在那里,他只是抬起左手,下方沸水般的人群便逐渐安静,如同牧人归来时的羊群。
“多谢,”乔万尼听见他的声音,低沉、平静而清晰,“佛罗伦萨的人民,请给我一段解释的时间。”
久病的公爵不知何时已站在这里,宽大的朱红色锦缎外袍遮住了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夕阳之下,他以栏杆支撑身体,脊背仍然笔挺,手中拿着一沓这些天送来的文书。落日的炽光点亮了面容,暖光镀在他的衣领与袍边,他看上去就像罗马城内的那座雕塑,作为执政官时的恺撒。他向民众道歉,承认自己身体有恙,但许诺将在接下来几日内将积压的事务处理完毕。他显然已匆匆看过这些文书,一一列出了其中的重要事件,将它们分别指派给了几位执政团成员,其中包括帕齐,这让他无法再对此妄加辩驳。随后他将目光投向请愿者们——他甚至仍记得其中几位的名字,“美第奇宫的承诺永远有效,”他说,宣布朱利亚诺与波利齐亚诺将在未来几日代理他的部分职责,“我想,我的弟弟会很乐意在这段时间内为你们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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