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 作者:轻微崽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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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沾榻就卷着被子滚到床里去睡,宋虔之把他的头发从颈窝和背下面捞出来,用干布揉了会,马马虎虎地摊在枕上,趿着木屐出去。
许瑞云示意他挨着自己坐。
“周先呢?”宋虔之呷了一口冰沁沁的梅子酒,倍感意外地挑动眉毛,“不是很甜。”
“龙兄弟亲手酿的。”许瑞云往西面亮着灯的一间屋子投去一瞥,努嘴道,“不知道他在墨迹啥,娘们唧唧的。”
数日奔波,大家都很劳累,得享清风明月,是宋虔之没有预料到的。
此时的孟州城,龙金山的家里,凉风习习,得以品尝滋味不错的梅子酒,桌上细切了四盘卤味,两碟腌渍的辣菜下酒。夜风氵朝湿,夹杂着院中草木微苦的气味、泥土的腥气,龙金山身上的臭汗味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祁州跟着白大将军吗?”宋虔之觉着热,裤腿挽到膝头。
“将军命我领兵五千到孟州支援李奇,才到没几天,这宅子是李奇的祖业,借给我住。黑狄人重修了过江桥,最近有些按捺不住,时时滋扰风平峡下的几个县份。明日李奇和我将带大军向风平峡进发,争取夜里发动进攻,先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再用五天,拿下风平峡,把战线往东推进。”龙金山仰脖喝了半碗酒。
梅子酒本是很小气的喝法,龙金山直接以青梅入瓮,一碗接一碗的喝,喝酒当灌水。
“祁州情形如何?”宋虔之想了想,又道,“东明王还在祁州?”
“孙逸不敢过江,祁州有白大将军,不会出什么事儿。”龙金山欲言又止。
“你信不过我?”宋虔之看一眼许瑞云,“还是信不过他?”
龙金山摆了摆手,拇指抹过鼻子,“许兄弟也是镇北军出来的,咱镇北军的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保家卫国,那是这个。”龙金山竖起拇指,满眼激赏,叹道,“只恨落草多年,白费了许多光阴,早知有仗可打,我早参军去了。原也想不到,黑狄狗会真有胆打过来。管叫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东明王一家子也是怪,就是个没有圣宠的闲散王爷,将军让他们一家北迁,你们知道有多少祁州人想出城,想往北走,朝廷下了死命令不允许祁州百姓北撤。要搞一封出城令,二三千两白银,还不一定寻得出塞银子的缝缝来。东明王年纪小,本来是没什么问题,他那个娘,非是不答应离开。说要与祁州城共存亡。东明王府还养着两千私兵,原说是数百人的亲兵,王府和封地自卫所用。结果压根不是这样,探报发现东明王府养了不少兵,囤在城外一处军营。”
“给朝廷发现了,这是死罪。”许瑞云食中二指屈起,在石桌上叩了叩。
“但东明王……”龙金山斟酌了一下措辞,“王府开了自己的粮仓,将存粮都送到了军中,他还亲自送了十万两白银给将军作为全军军饷。你们不知道,镇北军的军饷,向来是欠发,卯吃寅粮,早已经不知道欠到什么时候去了。虽然也是杯水车薪,但这短短的五个月,你们是没见到地方官员的嘴脸,一见到武官,就是一脸吃了粪。”
宋虔之看了一眼卤牛肉片,收回筷子。
许瑞云道:“那就不管,真要是打上门了,先让这些文官上去填,填得守不住了再出手。”
“让他们上去送人头么?那怎么成。”龙金山反应过来许瑞云在说笑,笑笑喝酒,喝了口酒,看向宋虔之,“京中发缉捕令到各州抓你,犯什么事了?你们要去祁州,会有重重关卡……”他话声一顿,转而问道,“你们一路怎么过来的,闯过来的?”
“没有。”宋虔之道,“到孟州才发现处处设了关卡,北面尚未如此紧张,官道增设关卡,我们可以走小路,给点银子,找当地人带路,有捷径绕过来。只有孟州城,被你们封锁得滴水不漏。”
“你就这么相信孙俊业会放行?”
宋虔之喝了口酒,看龙金山:“这不是被你撞上了。”
龙金山不置可否,喝干一整碗酒,起身道:“明日我派人送你们出城,今夜就在我这里好好歇一晚。对了,阿莫丹绒王庭已派坎达英的长子带兵南下,不知消息是否传到祁州大营,我多方打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军报似乎没有送到白将军那里。是时候班师回朝了,孙逸翻得起什么大浪?”
许瑞云与孙逸还算熟悉,沉吟道:“仅是这两州,他还坐不稳,除非自找死路,他不会贸然向北开进。朝廷让白将军去祁州,原是要把人拖住,寻个殆误战机的由头,让刘赟上位。”
“不说这些了。”宋虔之端起酒盏,朝龙金山举起,“多谢龙兄今日放我们进城。”
龙金山深深看宋虔之一眼,一手提起酒坛,注满酒碗,一饮而尽。
当夜一顿酣睡,第二天一早天还不亮,龙金山让宋虔之等人扮作他的手下,穿过孟州城,持他签发的镇北军手令,以镇北军探兵的身份,一路南下。
众人只顾赶路,累极了才找地方歇一晚,宋虔之一直感到身体不适,憋着没说。
一会耽误行程,二现在大夫不好找,药材也紧缺。初八那天上午,路上太阳太大,宋虔之竟从马上栽了下去。一行人只好在最近的城镇找了大夫,给他灌下两碗药去,让宋虔之从傍晚就去睡。
由于睡得太早,才到傍晚,宋虔之便醒来,他翻身坐在榻边,满脸茫然。
宋虔之摇摇晃晃地起来找水喝,口干舌燥,嘴里发苦,喝的水也是苦的,喝完整个人一步三摇地回到榻边坐着,屋子里都是黄土涩涩的气味。
这是一间农家的泥瓦房,他坐在那,抬起一只手按住心口,不意碰到一件硬物。宋虔之勾出脖子上的红绳,红绳末端是那枚他娘亲手为他戴上的凤形玉佩,他捞起玉佩来,在唇边吻了吻。
得睡觉,才能尽快好起来。宋虔之模模糊糊地想,脚还悬在榻外,就那么伸展脖颈埋在被子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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