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千戟知他对天宫深恶痛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
重断冷笑一声:“表面越是干净之地,反倒藏了越深的污垢,你们上神个个金制玉造,却是都带了层面具,永远不知心。”
那日布施之后,雨后初晴,容千戟被重断带着隐身前往了一趟天宫庙。
重创过后,他的龙形坚持不了太久,全程都在重断的庇护之下,二人自然挨得近,容千戟大气不敢出,满身,满心,都是重断的仙魔之气,混杂在一起,竟意外地勾人。
他望着天宫庙上自己的塑像,是许久未新修缮过了,还是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神韵颇像,眼下那颗朱砂痣点得浓烈,倒真有那么些真人就立在那处的意味。
重断也在看小龙王的塑像,看久了越发觉得眼熟,再看看容千戟,他没由来地觉得,小的那个塑像,反倒更加让他觉得亲密些。
“果然是上神,”重断道,“皮相都是天界之最,这三界还有谁能与你相比。”
容千戟忽然挨了夸,从前的重断也是这般爱夸他,但分明少年时的重断也是那般丰神俊朗,快意潇洒,常有小妖混进天界来看他,惹得容千戟气了好几次,有一次气得重了,跑走的时候绊了跤,他慌张着爬起来,不敢让人看着他这般丢人的模样!
待他起了身,重断从转角奔出来,抱他,问他摔疼了何处,容千戟闹,说摔得心疼,重断握了他的手。
“容千戟,心疼的是我。”
回忆点到为止,容千戟点莲花灯的手微微颤了些,偷偷去瞥重断的面庞,说:“你那时,也这般好看的。”
“我?”重断说来讽刺,不愿再提,只道:“撕过数次的皮相,何来好看之说。”
容千戟见他面色阴郁起来,不敢再多问,他在天宫庙的祭坛上重新施法过后,从空中抽出一缎红绸曳于地面,莲花灯下还压了纸笺,容千戟将两物绑在一处,交予重断。
重断拿着这俗世凡物,不免皱眉道:“作何用?”
“祈福,你想要什么,就写在上面。”容千戟低头,执了狼毫。
重断不屑道:“我就是神,我向谁索求?”
他嘴上是这么说,见容千戟正在认认真真写字,终是也拿起那笔,蘸了墨,往纸笺上添了二字。
容千戟颔首,将“愿君平安”四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倘若真有那一天,他倒希望能把一切都结束得果断一些。
重断也落了二字,是为“解脱”。
第十四章
人间天宫庙镇乱一事,容千戟出过了面,藏匿于人界仙山之中的众神众仙再坐不住。
已有些胆子大的,虽自知抵不过重断任何一招,仍旧因所谓“赤胆忠心”,前来南天门,要求觐见小龙王。
明逍自从上次重断不在天宫对小龙王施以私刑之后,被罚去离恨天之上修补斩龙戟,哪知那斩龙戟根本离不得重断的身,稍稍远了几丈,便如何也抓不住,自使御剑之术一般,朝着重断所在之处飞去。
是重断在离恨天的出口等着明逍的,水神无骨,化了涓涓细流淌于重断脚边,重断一低头见这水光泛了淡紫,心道明逍是化了毒。
自容千戟化蛟之后,重断整日心烦意燥,带他去了趟人间回来,更是日日不得安生。
南天门削龙为蛟一事,天宫传了个遍,重断领了明逍到大殿之上,派他带人继续去三界寻老龙王的踪迹,未寻得,就不可再返天宫。
明逍乃白虎将军麾下重臣,此诏令一出,为重断效力的精怪妖魔皆为惊讶,满堂哗然。
跟随重断已久,明逍早已料到是此结果,行至殿内遥遥跪下。
霎时间,众妖魔匍匐于地,通通静默不得语。
重断抽出腰侧那一把斩龙戟,飞至金銮宝殿中央,以斩龙戟的利刃,在殿内划过一条金线,将殿堂一分为二,跃过了那根线的众妖魔纷纷被神力击得朝后倒退数步!
只重断一人站在一边,另一边却是挤满了他麾下将士。
“枉顾谁,抹杀谁,天地方寸,皆要遵从我的意思。”
那日重断背负过手,雕刀镌刻过一般的轮廓愈发凌厉,眉眼见迸发出足以吞噬天地的煞气,“从今以后,谁若越此线半步……”
斩龙戟一震,铮铮作响,像是有生命一般,不再是裂开的征兆,整个器身笼罩上重断给予的凶煞之气,隐约泛起了夺目红光。
“弥罗宫、宝光殿、玉明宫,以及……”
重断声色俱厉,像是对着在场警告一般,“龙王寝宫。”
众妖魔惧震,不敢言语。
重断话音刚落,那根金线绽出巨大屏障,将整个殿内包裹起来。
“何人作乱南天门。”他面色一沉。
唐翦领着三军破殿而入,天宫跪伏。
见此情景,重断倒是迎战数次,镇定非常,提上那把凶器,朗声道:“迎战!”
夜里,白虎又来一回。
它这次倒是比往日聪慧不少,叼的盆是莲花纹亮银的,足有小半个龙床般大,容千戟不知它何处来的法力,竟将瑶池的水引到盆中,伸了兽爪去试水,再以头部去拱那银盆,再刨几下,低吼出声声虎啸。
容千戟站起身来,围着那银盆走了几圈,略有些不解,见白虎暴躁起来,蹲下身子,伸出手去安抚它:“你想要我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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