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夜里,或许是天际挂的星子少了半颗,使得他辗转反侧,偷跑了一次天界桃花源。
容千戟缩在树底做梦,整片梦境山花依旧烂漫,全是小时候的自己与他,逍遥快活,连何为皇位何为征伐,都不懂得。
他并非燕雀,也曾有鸿鹄志,如今只想还天界一个安宁,亦给自己一个果断。
仙界已有人来寻他,只是不知南天门镇守的金甲神兵,还能扛得住重断几日。
容千戟如今化成了蛟,执唐翦送的雕花镜揣摩,便只看得到当年他和重断,幕幕刺心戳肺,他也是动也不动地,在寝宫内坐了半日,待到天边晚霞光起,鲟鱼精同蟹姐儿来送饭食,才回了神。
倘若是想看到现今的重断,要去东海之端跃那几丈高的龙门。
他自是还未傻到为了多看重断几眼去跃那东海的龙门,且不说如今修为几何,光他这一身遍体鳞伤的皮肉就再经不起长途跋涉,驭云他已不再能行,想要修回龙形,定还需养些时日。
夜里,白虎又至,这一回叼了御苑结的蟠桃,不是果子,是树。
连根拔起的,拖着满地仙壤树须,纵身跃进容千戟的结界,把那结了蟠桃的树拱到地面,趴伏于容千戟的脚边,低低嚎啸。
容千戟化了人形仍是那副模样,倒是面皮苍白不少,淡青色的鳞片褪至耳后,一双眼定睛看了会儿那蟠桃树,无奈道:“你这般淘气,若是被重断看了去,定会捉你做虎肉吃。”
小龙王这句话,让白虎对“重断”这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敏感了起来,尾巴竖立,拍到桌案上,掀翻才沏好的茶盏,被烫得一跳。
“你倒比从前傻了……”
容千戟道,“明日脚踝边估计又会有烫伤,我来给你抹药。”
白虎如今像是字字句句都听得懂,兽爪欲去刨那蟠桃递予容千戟,不料力道过大,毁了一个,急躁着又刨,才捧下一个,扔到床上去。
“你要我做何事?”
它在龙床边来回踱步,似是对那烫伤无感,神情凶狠,看得容千戟一惊,继而看白虎自己也吃了一个,再凶自己,这才懂了它是何用意。
容千戟慢慢地咬了,溢满口桃香,赞道:“好甜。”
白虎听明白了,凑到床边儿拱他的掌心,眯着眼极为享受,容千戟忍不住一笑,还真是只大猫。
第二夜,白虎衔来的不是蟠桃树,而是在寝宫殿外守夜的蚌精,被吓得缩紧了闭壳,连是何种猛兽钳制了他都不知。
容千戟看到时,那蚌精看着硕大肥美,一下被白虎松嘴摔到了地上,又被兽爪轻踩张不开壳,只得一遍又一遍憋在里头求饶:“我的爷爷嗳,是哪位神仙大王?!小的区区一蚌精,仅仅一蚌精,不足以果大人您的腹啊!”
咳嗽一声,容千戟眼皮跳了跳,压低了嗓:“放你可以,但不许开壳。”
蚌精约摸是过于紧张,连忙答应了下来,也没听出是小龙王的声音,只见白光一闪,容千戟封了他的嘴,对着白虎道:“放生罢。”
白虎虽千万般不愿,但总归是听容千戟的话,叼着那蚌精,健美兽身跃至窗前,朝着窗外天界那朵朵夜里的云,甩了出去。
容千戟扶额,暗自喃喃道,真当是性情大变……
倒是可爱。
第十二章
第二日晨起,重断照旧懵了半晌。
他迅速坐起身,一低头发觉衣物还是昨日日落前着身的,连系衣带的方式都与昨日相同,下意识想去看旁边睡得不太安稳的小龙王。
重断这晨起动作稍大了些,不料容千戟昨日辗转难眠,待到今日欲晓方才入睡,不免犯困得紧,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动作,冷风钻进被角,惹得他朝里边儿温热之处缩了缩身子,拧着眉心,低声喃喃道:“你莫要闹我……”
“……”重断沉默。
重断心底有一股难言的熟悉感油然而生,竟是生生止住了想把这“枕边人”拎起来一通训话的冲动,他猛地发现自己似乎下不去这手。
每日都从龙床上醒来,他倒是接受得快了,利索起床,拿过枕边冕服,翻过面来披于双肩,回头去望龙床之上隆起的一处人形,神情复杂,目光化作他不自知的柔软。
重断继而将目光挪到桌案的莲花凤首酒壶之上,皱紧了眉。
凤首的边缘起了锈,如今做法画描金也大概再无作用。
天界大乱,新生之物不少,而与此同时,旧的也在被更替着,天宫万物,循环反复……
也终有,他面临被“取代”的那一日。
重断如今满心被恨意填得没了空隙,对于三界来说,他不过是个亡命之徒,身居高位也只是片刻,他身上未有天神龙族的血,终究是要落回凡胎,永世不得超生的。
而容千戟,自他攻入天宫之后,这个曾集万千宠爱加身的小龙王,就从未反抗过丝毫,只是问他可有屠没仙神,可有滥毁朝堂寺庙,可有虐杀无辜之人。
待重断回了三个“无”字,容千戟像是放下了一身的债,顺着脚边的镣铐坐下来,不去顾他落在地上的字画,平静地告诉他,父皇已死。
容千戟的态度令他讶然,随即那刹那间的痛感消失在心里。
蟹姐儿在门口端吃食候了许久都不见小龙王出来,这刚准备摸些懒倦,去殿外透风,只见朱门一开,里边儿走出来的人,高鼻薄唇,一张面相极具攻击性的脸生得凌厉非常,鬓角已有了隐约的虎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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