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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问,要不你把狸奴留给我,有它陪着我,兴许就没那么想你了。
但终是什么都不肯再问,默默按下眼中热意,拿过外袍穿戴整齐,笑了笑道:“走,我们去谢过此间住持。”
寺名普贤,庄严古朴,前殿有香客人语,后殿却只闻鸟鸣禅声。
昙山许与此间住持有旧,又或天下佛子本就不分你我亲疏,那老僧人慈眉善目,待人极是和气,先道不必多礼,又一字一句为边涌澜讲解温养魂魄之法,最后笑言道:“小施主无需多虑,你这魂魄本就较常人凝实许多,命格更是万中无一的富贵吉祥,老衲看你此生定平安康健,无苦无忧。”
边涌澜方要道谢,又听老和尚道:“小施主莫当自己是客,寺中可随意走动,不妨事。峨眉山中清净,灵气纯澈,若无要事不如多住几日,把身子彻底将养好了再启程。”
挽江侯一时无言,只觉这话自己不便作答,却见昙山颔首行礼,代他应道:“便劳烦了。”
峨眉天下秀,物华天宝,凝翠叠绿。寺中有一溪活水,逆水而上,出了后山门,便见曲径通幽,一条小路石阶和缓,蜿蜿蜒蜒,也不知通去哪儿。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半步,沿路走了片刻,便已身在山中。挽江侯离了山路,循水声来到溪边,随着溪流漫无目的而行,眼见满目青翠,山花烂漫,偶有小兽跃出林间,到溪边饮水嬉戏,许因在这不杀生的人间仙境里呆久了,见了人也不大惊慌。
“涌澜,你身子还未好全,莫要走得太远。”
昙山陪他走了大半个时辰,见天色将暮,终于出声劝了一句。
“我没什么事,只是躺松了筋骨,有些气闷。”
边涌澜走了一圈真气,只觉身上没什么大碍,身随意动,翩若惊鸿地掠了出去,在溪中捞了尾活鱼上来,掂了掂,又轻轻放回到溪中,可见也是手闲。
“夏春秋那老头儿也不知是死是活,”挽江侯想到落入人手的囚龙,冷哼一声道,“待本侯回京……”
他本想说,待到回京向天子禀明西南王的所作所为,再带齐兵马去找那两个老头儿的晦气,却又想到昙山多半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去,剩下的话也就不想说了。
“他还活着,这峨眉山中他不敢来,待你……”
昙山想道,待你回京后,并无需挂心此事,他既曾是我师门中人,贫僧自会善后,却也不知为何没有把话说全。
暮色渐起,溪上浮出薄薄的水雾,两人隔着一丈之距,片刻相对无言,却又在下一刻,同时抬头看向天边——普贤寺的晚钟敲响了。
梵钟不急、不徐,沉稳端穆地,一声连着一声,从山下遥遥传来,乘着晚风薄暮,遥遥攀上天际,回荡在群山之中。
十八响后,钟声暂歇,昙山重垂下眸,开了心识观想,望向自己的指端。
红线尚在,却不复千里之遥,延出一丈便到了头,系在另一个人的指尖。
钟声再起,亦是十八声响,声声都似佛问,问他最虔诚的孩子:“你可愿放下?”
五日不眠不休的追行中,僧人心中未曾片刻有佛——他不敢有。
只怕念起了佛,便放下了人,断了一条因果红线。
但现下这线已用不到了——佛说:放下。
不爱一个人难吗?
若愿意放下就不难。
梵钟时起时歇,反复六次,每次十八声,共计一百零八响。
离得远了,钟声并不十分洪亮,却因山中回音,入耳更为深沉绵长。
挽江侯不礼佛,从未向菩萨许过什么愿望,却也知道这一百零八响的意思——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这一百零八声钟鸣,便是愿人间一年轮回,地久天长。
佛家慈悲,不仅愿人平安,也愿人快乐——传说人活一世,有一百零八苦,便亦愿以这一百零八声钟鸣,度去世人烦忧,只留欢喜在心头。
边涌澜静静立着,垂眸听完一百零八声暮祷梵钟,眼底又在不知不觉间蒙了一层水汽——天长地久、平安喜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来的。
他不怪天,不怨地,不责备什么人,只道是自己太贪心。
“涌澜……”
钟声彻底止歇,便连回音也再听不到一分,天地间唯剩下一方暮霭,和两个相对而立的人。
边涌澜抬起眼,便见僧人穿过暮霭向他行来,一身再简朴不过的灰色僧衣,却似隔开了万丈红尘。
“涌澜,我想对你好一些,不是你想的那个缘故。”
可是僧人却开口,站在他身前,轻声低语,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我想对你好一些……只因为我想对你好一些。”
双手交握,十指纠缠,一段姻缘红线,短到不能再短,便由线化结,结在两个人的指端。
边涌澜怔怔地看着僧人牵起他的手,十指交握,而后倾身而前,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佛问他最虔诚的孩子,问了一百零八遍:“你可愿放下?”
佛子便一遍一遍,一遍比一遍坚定地,告诉他的佛:不愿。
作者有话说:好了,这就走上HE的康庄大道了。开坑前想了很久,要如何让大师这样的修行人去爱一个凡人,结论是,没有点特殊的原因是不可能的……==于是才有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设定。不过大师早晚有一天会明白,他拿参佛那套去爱人是不行的。爱不提拿起放下,不计前因后果,不和你讲什么道理。所以离大师真正完球还有四万字吧,科科。又及,存稿基本没有了,本周是二四六更新,其他时间不用等,啾啾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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