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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都来了,留一个聊聊天?”
挽江侯能打,但不傻,柿子专挑软的捏,话音未落,已连人带刀欺至断掌死士面前,心道你以为躲在树后就没事了?夜战最忌话多,谁出声谁倒霉。
他不去反省人家只说了两个字,他自己倒说了十个,只分神留心剩余几人佯装退走,实际还是要拿和尚开刀,便速战速决,一共只出了三刀,刀刀狠辣非常:一刀断对方后路,一刀斩去对方另一只手,一刀划过对方咽喉,留下一道警示对方莫再徒劳挣扎的血线。
死士心如死灰,自知再无幸理——此番无须死战,却不能遭人生擒,自家脑袋还在,只为对方还想留个活口问话。
他欲咬破口中毒囊求个轻松点的解脱,却觉下巴被人拿住,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
“……有的人见面不如闻名,”心念俱灰间,他颓唐想道,“有的人见了面才知道……若是能选,谁想惹上这尊修罗……”
“啊!”
突闻一声惨呼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实则只呼了半声就戛然而止,可因着实凄惨,便连边涌澜都十分意外,侧头看向呼声来处。
被俘的死士却竟不受影响,趁机合身扑上,狠狠用自己的脖颈擦过挽江侯手中利刃。
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再受任何事情影响的——他万万不想苟且偷生,活着等身上蛊虫发作,他见过叛逃的人被捉回来后,蛊虫发作的下场——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自己死在修罗刀下,能不能偿了欠下的血债,免得再入地狱受苦。
边涌澜扫了一眼刀上尸首——那死士用尽了全身力气求死,刀身深深嵌入脖颈,尸首就那么挂在了刀上——他不惋惜没能留下活口,眼下有更让他需要凝神以待之事:挽江侯轻轻抽刀,握紧刀柄,感觉有一股生平仅见的凶煞之意,不甘心再蛰伏于密林之中,慢条斯理地、一步一步地逼近他——那不是属于人的凶煞,是来自于兽类的洪荒野性。
囚龙刀上的残血汇聚于刀尖,血滴落地,那只猛兽也终自暗夜中全然现出身形。
边涌澜曾随圣驾围猎过猛虎,被骚扰到穷途末路的老虎与那只缓缓踱出林间的猛兽相比,怕是一只家猫——单看形貌,那大抵是只猞猁,但寻常猞猁最大也长不过半人高,这只异种却目测肩高已能平齐边涌澜的肩膀,口中叼着一具人尸,两只圆睁的兽瞳紧紧盯牢眼前之人,人与兽间还不到三丈之距,尚不够它一个纵跃。
“莫怕,它不会伤你。”
昙山不知何时已走到边涌澜身后,仍是那副平淡语气,挽江侯却不知该不该信他。
昨夜客栈中这和尚也说“莫怕”,然后……
然后挽江侯福灵心至,轻轻唤了一声:“狸奴?”
“昂!”
巨兽甩掉口中人尸,一个起跃,把硕大的兽头强行塞进挽江侯怀中挨蹭,亲亲热热地邀宠表功。
挽江侯稳住下盘,好歹没被它顶个趔趄,只是被它耳朵上的两簇长毛扫得睁不开眼,懵懵思忖:……怎么还是驴叫?
“喵。”
“昂!”
“喵!”
“昂!”
“你是猫,要喵!”挽江侯不去翻查尸首,先教一匹坐骑说话,教习未果,反过来怪和尚,“要不是你让它做驴做久了,它也不至于连声猫叫都学不会。”
“狸奴原身本也不是猞猁,而是……”昙山顿了顿,似不便向人解释狸奴的来处,“而是先师借山中一副猞猁尸骨,为它塑了一个躯壳容身。先师圆寂后,我外出云游,不便将它留在寺中,方才点化成坐骑随行。”
“佛门不杀生,你这坐骑倒是全不受戒,”挽江侯看着死活学不会猫叫的凶兽端坐身前,无师自通地像家猫一样舔干净毛上血渍,“你和你的师门有诸多奇异之处,本侯不想逼问,先就这么着吧。”
挽江侯一句话说得坦荡,昙山沉默片刻,只道:“万物有灵,便是修慈悲道,也无法压抑生灵本性,”而后一伸手,温声吩咐,“狸奴,来。”
狸奴方才与边涌澜对叫得兴高采烈,现下正经主人唤它,却一声不吭,似有些畏惧,又不敢反抗,耳朵一搭,纵身跃起,纵跃间身形飞速变化,待落到僧人掌中,只如寻常幼猫大小,两只眼睛有点可怜地瞅着挽江侯,细声细气地“昂”了一声。
“要不是知道你一个和尚做不得坏事,”挽江侯揪住狸奴后脖颈,把形如猞猁幼崽的小兽拎到自己怀里,口中嗤道,“我真要以为你平时十分苛待它,才让它这样怕你。”
“…………”昙山不言不语,只凝聚心识,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眼前人的命格。
狸奴借猞猁尸骨容身此间,但元神是一只异兽精魂,同那枚长安印关系匪浅。它怕自己,怕得确有道理,但如此偏爱一介凡人,总该有些缘由。
然则无论如何观识,仍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凡人命格——是福寿延绵、贵不可言,可也是肉体凡胎、红尘俗子,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阿弥陀佛。”
昙山看不到因果,却双手合十,轻颂佛号,端端正正行了一个佛礼。
佛家讲究缘法——失印、尾随、相遇、同行,冥冥之中自有因缘际会,他看不透彻,便不着相,安然受下这段尘缘。
“你这是在给死人超度么?”
挽江侯不明所以,怪力乱神之事见得多了,胆子大得上天入地,边问边兴致勃勃回身四顾,大约是在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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