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钱儿不能拿,你跟他们说,就说这是我的分内事儿。”
老三巷的鳏寡孤独的确是归江鸽子这个杆子爷管的。
黄伯伯点点头,又满面为难的说:“说的就是呢,我就说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亏谁也不能亏了他啊……可……”他拉过江鸽子压低声音说:“老家伙昨晚跟我说了,他想烧了了事,他想海葬呢,除了这个,老东西要求可复杂!这样,您跟我这边来,我跟您详说一下。”
江鸽子看对面黄伯伯表情古怪,像不吃榴莲的人,被人逼着吃了一大坨火烤榴莲那般拧巴。
所以他们俩便一起到以前老班主常躺着的那块,对着老戏台的青石条子上坐下。
老戏台前,薛班主正被三个徒弟侍奉的浑身滋润,邓长农给他洗脚,洗完了还要给他剪脚趾甲,擦香脂。
何明川在给老头护理手,用上好的护甲水把他十根手指甲盖儿都走的油亮粉嫩。
还有老没见的六顺班的女班主白兰花,她正跟林苑春一件一件给薛班主检查行李呢。
这架势真的就跟正当红的角儿出远门一般。身边侍奉手巾的侍奉手巾,管茶水的管茶水,照顾胃口的照顾胃口。呼呼啦啦一帮子随行不说,还要带上配合的乐队以及现在流行的舞美设计。
何明川他们花了大本钱,给他们爷爷置办了全世界最好的音响套装,用老三巷街坊的话来说,那喇叭大的,能有棺材大!!
黄伯伯看着那边说:“您甭看他这样就觉着穷讲究,其实,他瞎那会儿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所以这老家伙心里,他那张脸也许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儿,他就觉着自己不会老,可美了!全世界就属他最好看~呵!”
江鸽子本来内心颇酸,听老头儿酸巴巴的这么一形容,他就笑了:“人家就是挺美的哈,其实心理年轻挺好的啊。”
黄伯伯摇头笑:“可不是,人家那是何止年轻,这家伙压根就没老过!早些年那盛况您是没看到过,这家伙一出门,身边撕心裂肺能跟着一帮子人,那阵势,皇帝出行也就那样了。”
江鸽子莫名脑袋里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王源!我爱你!!放屁!那是木村拓哉!
大家好,我是郭德纲……
咳!
“……人七八岁就红了,就是咱这老台子上火的,六顺班那会儿甭管什么角色,这第一场,就得咱这台子上唱。哎!后来咱这老戏台可迎不来六顺班的台柱子了,那会儿人家是九州都出名的好颜色,那嗓儿!那台面~只要听上他一次曲儿,那世上就没有不爱他的。”
江鸽子看着一脸褶子的老头儿,实在难以想象啊。
“……就不说俗世上的平常人,平常人也不敢到他前面碍他的眼儿啊,他多刁钻,一点儿亏都不吃的那种人。
那会儿稀罕他的大小贵族多了去了!捧着中州特定的,几百贯的好东西到他面前讨他欢喜,还得跟他的茶房探听他今儿高不高兴?不高兴管你多钱儿,照样从窗户上丢元宝河里去。”
黄伯伯一脸莫名骄傲的看了一眼江鸽子道:“您岁数小,不知道那会人有多疯癫,川儿他们的歌迷才到那儿?才给他们花几个碎银子?您是没见过他,那人品真不比您现在差到哪儿去呢。”
江鸽子摸着自己后加工的脸有些羞臊,人家那是天然,人家还是有真本事的艺术家,他这个算啥啊?
他却不知道,黄伯伯纯属给他添光彩,他的气质跟薛班主截然不同,人家舞台艺术家是最会表达自己优点的。
江鸽子呢,他闰土他弟干土脑袋都能顶着满地跑,那压根不是一个类型呢。
黄伯伯一脸的遗憾:“杆子爷,您一直没问,我也没跟您说过老班主那些事儿,其实咱老班主当年结过契,他那位您恐怕还知道呢!”
这话就惊悚了,江鸽子惊讶的看着黄伯伯。
黄伯伯满面神秘的低声道:“就是早年弄死异性王的九州陆军大都督商弈,而害他的人~是早年六顺一班的小台柱子,也就是咱老班主的师弟,他叫夏晓桥。”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江鸽子,当然,黄伯伯并不怕江鸽子卖了老班主,他们爷儿都是亲王了呢。他就是担心爷儿埋怨他们瞒着他。
江鸽子多灵透,黄伯伯住嘴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斜了黄伯伯一眼低笑道:“把您那颗乏心可放稳当了吧,我都要忙死了~还给我添一件几十年前的桃花结儿?你说的那个大都督我不认识。
可~不是说结契了么?那就算是后来解契了,也没这么狠吧?老爷子那伤一看就是硬缝的,
像你说的,咱老班主现在出去,照样一群老头老太太爱死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大都督他就舍得?这是咱老班主犯了多大错误?要弄瞎咱们~让他生受了几十年活罪?”
黄伯伯总算心里稳当,他拍拍腿也是骂到:“说的是什么!我就问您一句,您看咱老班主这德行,他像个偷情报泄露军情的?”
老头这么一说,江鸽子管不住自己的一声呵呵。
那老头那股子清高劲儿,长点叶子就能扮竹子喂熊猫了,他还偷情报?
黄伯伯也是这样想的,他满面追忆的说:“那时候我还年轻,跟街里老伯伯交情也好,常去他家转悠。
那年世道不好,到处乱的很,我就记得是个十月底儿的天吧,有天深夜白兰花他大伯,就是以前一班的老白班头儿,他大半夜背着一个脸上青肿一身伤的老班主就来家里求救了。老伯伯当年差点没吓死,我仔细一看也吓死了,咱老班主的眼睛被人用线生生的缝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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