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次一次出现的,不但是八年前星北流虚弱抱着他无声哭泣的模样,还有方才他在自己怀里,口中不断咳出黑色的血。
他越是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心头怒火愈发旺盛。
他愤怒不已,急切想要发泄,手指在可怜的桌子残尸上抓来抓去,留下一道道灰白的抓痕。
他满心都是那两个人——威正帝和主母,脑子里乱成一团。
肃湖卿神色也是愤懑不已:“太可恨了!”
沉如琰见他们如此愤怒,自己倒是没有那么失态了。他耸了耸肩,带着几分说笑的意味:“所以你们知道了吧,威正帝每一次想把自己儿子接回来,都是一场灭顶的灾难,当然最惨的,还是星北流了。”
威正帝第一次想把星北流接回来,派了江成逝去东荒大川寻找,后来死了很多人,璃狼也都死了,只有星北流独自回来了。他第二次想把星北流接回来,害星北流中毒差点死掉。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大殿之上,所有贵族公卿面前,有人死了。
死去的人无辜,而每一次活下来的星北流,却要承受生不如死的伤痛。
长光有些疲惫地喘息了一口气,姿势僵硬地朝着星北流床前走了过去。
他差点床角一绊,险些一头砸在星北流枕头边,不过摇晃了几下稳住了身体。他俯身狠狠地抱住了这个在昏迷中什么都不知掉的人,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们走吧。”长光低声道。
沉如琰看着他们,微微点头:“让他好好休息,长光,你一定要陪着他,一定要好好劝他。我现在回去收拾沉如瑜那个混账,顺便要处理星北府的事情。这次事情中,沉如瑜那个白痴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做事纰漏百出,足以让我折腾他一番了。”
他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沉痛:“别的什么我都不担心,我只担心阿流,我怕他醒来后会崩溃。长光,你千万要小心。”
长光埋着头,久久后才回答:“不用你说,我明白。”
☆、孤流离(九)
沉如琰和肃湖卿离开后,长光一直在房间里陪着昏迷不醒的星北流。
他睡得十分不安稳,眉头紧皱,身体一阵阵发颤,即便是被厚厚的被子压着,依然没有半点温暖起来的意思。他又咳嗽了几次,深沉发黑的血迹再一次将新换的衣服弄脏了。
长光给星北流喂了一道医官开的解毒药后,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等到寒千将退烧的药送来后,长光再一次给星北流喂过药,开始动手帮他换掉沾满了血迹和药的衣物。
长光没有让人来帮忙,自己帮人把衣服脱了,又换上干净的衣物。以前他还小的时候,星北流就习惯自己照顾他,不让别人插手,现在他照顾星北流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在旁边。
衣服脱下后,长光再一次看到他瘦削的身体,有些地方皮肤紧紧贴在骨架上。
这么多年来他身体一直都不好,容易生病,怕冷,又不肯好好吃药调养自己。前面是被人折磨的,后面不肯吃药是他的反抗。
可能是真的因为怕苦,也可能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被折磨到身体必须靠着药物维持。
他越想越觉得难过,飞快地拿衣服将人裹起来,然后抱在自己怀里。
“你真傻,”他低声对怀里没有意识的人说话,“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还要顾忌着他们?”
如果这时候星北流醒着,肯定又要用一番大道理来说服他。长光突然挺庆幸他没有醒,这样让他有一种自己小小地胜利了的感觉。
“如果是我,他们谁敢这样对我,我就一个一个把他们咬死,管他是不是我的父母……”长光把头放在星北流脖子处,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过,他们欺负的人是你,我帮你把他们咬死,好不好?”
星北流没有醒过来,依然不能回答他的话。就算真的回答了,一定也是“不可以”。
不过长光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他微眯着眼睛,那些念头逐渐地稳定了下来。
·
一直抱着星北流,到后来长光也有些困意了,索性闭着眼陪着他睡觉。
他睡得也不是很深,因为星北流在他怀里一直有动静。迷迷瞪瞪睡着的时候,反而还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梦到了他很小的时候,小到无法变成人,小到他可以被星北流藏在厚厚的衣服里。
星北流那时候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穿着十分厚实的衣服,艰难地走在飘雪的天空下,脚下积雪被他踩得一阵阵作响。
长光就被他放在自己的衣服里,狼脑袋从衣领口伸出来透气。他的姿势是仰躺着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星北流的下巴。
风里夹着雪,冷漠地割在人脸上,席卷掉这天地间所有的温度,就连星北流小小的身影都要被白色的雪吞噬。即便如此,长光在他怀里半点没有沾到雪,反而整个身体都是暖烘烘的。
他甚至闻不到雪的味道,呼吸间只有星北流身上淡淡的气息,既不香也不甜,却让长光十分喜欢。
后来的无数个日子里,他在这气息中睡得极为安稳,或许最初的记忆,就是在雪地里被抱着走了很久很久。
星北流走路,他就盯着星北流看。走了一截路程后,他嗷呜一声,星北流就会慢下脚步来,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一摸,然后掏出水壶,给他喂一点里面的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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