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带着血,怀里抱着睡得不省人事的长光,坐在地上,望着再也无法看到的东荒大川,嚎啕大哭。
威正帝派过去的人,璃狼一族,都消失在了那个美丽的地方。
☆、孤流离(十)
长光拼命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纵然他当年没有亲眼目睹那一切,如今从星北流口中听到当年发生的那一切,依然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
他的声音一时间扭曲起来,猛地抓住星北流的肩膀:“为什么?为什么威正帝要这样做?为什么他要害璃狼?”
星北流抬头望着他,眼睛里依然是那种空荡的状态:“这个问题,我问过主母。她说,威正帝是在继位之后,听说了璃狼这个强大的种族,又听说了璃狼拥有的奇特力量,所以想要借此来让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强大,甚至是……长生不死。”
璃狼过于神秘,又可以变作人形,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们是妖怪,可是依然有人信他们是妖怪。
不过就算是妖怪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像他们那样变得强大、变得寿命更长,什么都没有关系。
“他找来的方士告诉他,璃狼一族拥有可以让人变强大的秘密,所以他就动了歪邪的心思……他的想法不敢告诉太多人,于是只给主母说过,并且在暗中组织人手。主母总是一遍遍带着恨意告诉我,他当年引诱我已经成为巫祭之女的母亲,是因为他从方士那里得知了灾厄血脉的秘密,所以才想要我这个孩子,为的就是能够实现自己的计划。”
长光咬着牙:“他大可以随便找一种毒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浇灌了灾厄血脉的醒梦花?”
星北流笑了笑,眼睛里终于多了些悲哀:“因为这是精心设计好的。璃狼嗅觉灵敏,人类的药物放在他们的水中,定然是会被闻出不对劲的。而醒梦花,不但是他们土地上的植物,不会被察觉出来怪异之处,而且,变异了的醒梦花和没有变异的,气味没有任何区别。”
长光耳边“嗡”的一声震响,震得他当即有些头晕目眩。
星北流继续低低地说了下去:“方士们的那些法子,都是要么在散落的古籍中寻找,要么就是听来的各种传闻,并没有得到实际验证……所以他们才会把变异醒梦花的作用弄错,酿成了当年的惨剧。”
长光捏住他肩头的力道越来越大:“就算是他们知道真相,依然会这样做。酿成当年惨剧的,是威正帝的贪婪!”
“我爹当年接受威正帝的命令,不但是为了去寻找你的下落,也是为了完成威正帝的计划吧?”
星北流动了动唇角:“那不是一样的么。”
长光明白了过来:“是不是,他以为自己只是去寻找皇子,却不知道威正帝真正的目的。等到他找到你后,告诉了威正帝你的下落,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了威正帝的真正目的,所以才会被紧急召回去,软禁在宫中。”
星北流没有说话,沉默地点点头。
娇妻和才出世的儿子在遥远的东荒大川,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即将面临一群带着恶意而来的人类的屠戮,而自己身陷囹圄,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被囚禁在皇宫中的时候,面朝着东方,面对着那个遥远无法触及的地方,他在想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心中只充满着内疚和绝望。
那几天他是怎么度过的呢?每一刻都是煎熬,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最后在冰冷的深宫中,被绝望一点点卷噬。
他知道他们会死,于是在最深重的绝望中,选择了上吊自尽。
屋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一直都没有停歇,反而越是入了深沉的夜色,越有急骤的趋势。
长光脱了力一般松开手,往后瘫坐在床上。
他的心脏跳动剧烈,一阵一阵发麻的感觉从脖子下方蔓延上来,沿着下巴席卷了他的脸侧,很快让他有一种头脑充血的体验。
纵然当年父母死的时候他什么都意识不到,可那是他的父母,生他的父母,是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父母。
纵然以前说着有多么的不在意,可如今终于知道了他们离开自己的真相,他依然愤怒得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年幼失怙,流离失所,在人类的世界里躲躲藏藏,掩藏自己璃狼的身份,都是拜威正帝所赐。
那个双手沾满了璃狼血液的罪人,二十年来从未遭受到谴责和惩罚,却要自己无辜的孩子,去承担这一切。
威正帝在大殿上众人面前,面对主母的威胁,最终选择了沉默不语的那一幕,此时让长光想了起来。
胃里一阵阵抽搐,十分难受。
长光猛地从床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
星北流默默地看着他冲出门的背影,眨了眨眼,含在眼睛里一直都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此时像是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
他在昏暗的房间中独自坐着,没有发出半点哽咽的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无声从面颊上划过。
疼吗?他摸着自己的心脏,问。
很疼很疼。他日日夜夜都无法忘记二十年前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在他的梦中轮回反复。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梦到过母亲来看他一眼,只有每次临近死亡的边缘时,他总是恍惚看到月白色的狼来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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