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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犁忍不住笑了,道:“放羊辛苦么?几百头羊,你一个人放么?只怕顾不过来罢?对了,先头听你说遇到过狼群,岂不是十分凶险?”
贺言春埋头缝补,道:“头一回遇狼,我魂儿也吓飞了,只晓得捡了石块乱丢,险些被狼叼了去。幸好遇着一个猎户,才捡回条命。那猎户跟我说,遇着狼群恶犬,再怕也不能往后退,也不能一味地逃。人只有两条腿,如何逃得过四条腿的?先要威慑住它们,便好办了……”
绕是他说得平淡,方犁也自心惊,道:“也没个人和你一起放羊?那你后来还碰到过狼么?”
贺言春点头,似乎野地里遇到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又轻描淡写讲了两次遇狼的经历,把方犁听得呆了。
两人在灯下谈笑,声音都低低的,仿佛是遇着了熟识多年的好友。
没多久,贺言春便缝好钱袋,咬断线,又用针把露在外头的线头细细地挑进去,在灯下端详了一回,这才递给方犁,道:“粗针大线,也只能这样了。”
方犁拿过来,看那缝补的地方针脚细密,虽比不得家里专事缝补的匠人,却也很过得去了,他心中感激,道:“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了!”
贺言春收好针线,重又放回腰间,笑道:“你不嫌弃就好。”
方犁却顿了顿,说:“你这番惹怒了那些地头蛇,等我们走后,那些人会不会找你麻烦?到时你可怎么办?”
贺言春低头想了想,道:“不打紧,到时再想办法就是。我孤身一人,大不了从这里辞工了便是。”
第五章 三更三夜
方犁正要说话,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拉开,柱儿探进头来,小声喊了句三郎,见贺言春在屋里,不由愣了一愣。
贺言春忙起身告辞,柱儿等他出门走远,才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方犁把灯剔亮了些,低头细看钱袋,道:“他送茶上来,帮我补了钱袋。你怎么还不去歇着?”
柱儿便去榻上,给方犁铺床展被,道:“我过来看看你睡下没有。”
方犁见他背影有些萧索,知道胡安必定又骂过他,便安慰道:“今天害你也挨了骂,都是我任性。你不要难过。”
“原是我大意了,胡爷爷骂得对。”柱儿揉揉眼,鼻子里也嗡嗡的,道:“幸好你没事,若路上有个闪失,不说别人,光阿娘都要打杀我了!”
柱儿是方犁奶嬷嬷之子,又自小跟着方犁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是奶兄弟,彼此感情比旁人更亲厚。方犁见他难过,忙好生抚慰了一番,柱儿等伺候方犁上了榻,才熄了灯,悄悄地走了。
翌日清早,方犁起来后,摸着那钱袋干透了,便珍而重之地叠起来,用布包裹着,藏进了随身带的箱笼里。
天却又阴了。那雨时下时停,牵牵连连,直到六七天后才放晴。这期间,方犁和胡安时刻担着心,唯恐那些人找上门来闹事,眼见着一连几日都很太平,彼此猜测那人并未被贺言春捅死,渐渐地才放下心来。
伍全留心看着,又发现客栈外头果然时常有人走动,自此看守越发严谨。客栈里伙计们日夜轮班,不敢稍有懈怠,等闲也不到外头逛了,都只在栈里守着货,所幸一直无事。
等晴了两天,伍全又派人前去打听路况,得知前边桥梁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决定第二天就上路。晚上伙计们也都早早收拾,回房歇了,预备早起赶路。
当晚方犁却心里有事,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后来好容易朦胧片刻,忽然听见窗外毕毕剥剥一片杂乱之声。翻身起来开窗查看,黑夜里就见后院马厩方向一片火光,廊庑下脚步杂踏,人喊马嘶,竟像是后面马厩走了水。
方犁心里一沉,忙摸黑找衣服。这时房门却开了,柱儿举着盏灯,仓促进来道:“三郎,后头起了火,只怕要燃过来,赶紧穿好衣裳出去!”
方犁一边穿衣裳,一边道:“好好的怎么会起火?货车那边可有人守着?你别跟着我了,快把房里箱笼搬出去!”
等穿好衣服跑出去,院里已经忙乱作一团,黑地里只见人们跑进跑出,都拿着水盆木桶去后院救火。雨棚下,伍全敞着衣襟,披头散发地举着个油纸灯笼,正指挥伙计把车推出院外,停到外头空地里。胡安却不知去向,方犁拉着一个伙计问了,才知道他和墩儿到后面马厩里牵马去了。
货车里装的虽是丝绸绢帛,却也十分夯实,不套骡马,两三个伙计推的推拉的拉,费了老大气力才将一辆车推出院外,派两个伙计在院外守着,其余人便进屋去推另外几辆。推到第三辆时,在院门处正碰上一群人来救火,两下里堵着了,货车在中间动弹不得。
方犁正好看见,心里忽地一跳。
伙计们喊着“让一让”,人群里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不知是谁拿刀划开车上油布,抽出一匹绢丝掉头就跑。一名伙计慌忙上前追赶,车旁却有人喊了声“抢东西了”,顿时有好几双手都去车上哄抢起来。
这要是真闹起来,只怕后头救火的人也跑了来跟着抢,倾刻间几车货物便要一扫而光。方犁在旁边,冷眼看得清楚,那喊抢的人有些面熟,正是点心铺揪住他的那汉子。他惊得心里怦怦狂跳,危急关头却激起一腔血勇,回身寻到一把铁锹,紧紧握在手里,几步赶上前去,对着那人脑后,出其不意就是一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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