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纪柴看了一下反应过来,兴奋地道:“你是赵秀才吧?”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正是赵诚,赵信渝。”
纪柴忙拉出一把凳子,让赵诚坐下,高兴地对穆彦道:“小彦,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赵秀才,他可厉害了,是咱们满柳镇唯一的秀才呢。”
“不才,不才,”赵诚摆摆手,又问道,“敢问二位兄台尊姓大名?”
互通了名姓之后,赵诚默念了几声穆彦的名字,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双眼变得晶晶亮:“阁下可是字景明?”
穆彦没有否认:“正是。”
纪柴与穆彦在一起许久,却从来不知穆彦有什么字,他没问过,穆彦也没说过。他自嘲地在心里笑笑,是啊,农家人连个名都是随便取的,又怎么会起什么字呢?他又怎么会想到问穆彦的字呢?
不过纪柴却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赵诚听到穆彦的名字,就知道他的字是什么,只有一种可能,穆彦一定是个十分有名气的人物。
纪柴第一次发现,他对穆彦的过去竟然一无所知。以前只想着待他好,俩人好好过日子,他想的真是太简单了。
赵诚闻听穆彦承认了,按捺不住欣喜地神色,高兴地简直要蹦了起来:“那——”
“往事随风俱飘散,且说当下。”穆彦打断了赵诚想要说出口的话,“今日与赵兄一见如故,不知赵兄肯赏脸与我二人喝几杯?”
赵诚连连点头,纪柴唤来小二,要了一壶酒。
纪柴的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赵诚为穆彦与纪柴各斟满了一杯酒:“这满柳镇地方小,没有什么好酒。我家院子里有一棵青梅树,每年我都会用青梅酿酒,如若二位兄台不嫌弃,改天到我家中尝尝。对了,你们住在哪里?”
纪柴道:“我们就住在西泽村。”
赵诚默默地记下了。
因为来了个赵诚,纪柴又添了两道菜,一顿饭吃得颇为有滋有味,穆彦与赵诚相谈甚欢,完全不像初次见面。
纪柴在旁边看着,笑着,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他完全插不上。
穆彦与赵诚偶尔引经据典,偶尔谈诗论词,明明眼前这个人是他最熟悉的穆彦,为何却如此陌生?
纪柴饮尽了一杯酒,这酒,真苦。
到家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
穆彦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与地交接的最后一丝光线。
纪柴觉得穆彦今日很高兴,但又很难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小彦,你今天高兴吗?”
“逛了一天的集市,又结识了信渝兄,自然是高兴的。”他的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温和,动听。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现在也很难过,更十分痛苦。”
穆彦缓缓地转过身,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大地吞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纪兄,还是你懂我。”
第24章 吐露
“小彦,我,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你所有的一切。”
纪柴从一开始便知道穆彦一定有着一段悲惨的过去,他不想再揭开穆彦的伤口,所以选择了不问。可伤口犹在,连痂都没有结,又岂能愈合呢?
所谓的视而不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虽然伤口再次露出来时,那些悲惨的过去也会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令人疼痛不已。但只有将伤口附近的腐肉挖掉,新肉长出,伤口才会渐渐愈合。
这个过程固然十分痛苦,纪柴却不想再逃避,也不想再让穆彦逃避,所有的一切,他与他一起面对。
“纪兄,外面天凉风大,咱们进屋说吧。”穆彦推开门进了房内将那盏昏暗的油灯点燃,在跳动的灯芯,晦暗的灯光下,穆彦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纪柴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穆彦笑了笑:“纪兄,非是我故意欺瞒,过去的事只是我不愿提起罢了。如今也已过了这么久,便说与你听吧。”
“我父乃是清河知府,一年前,清河地区突发蝗灾,赤地千里。我爹多次上书朝廷,可朝廷的赈灾粮款迟迟不到位。每日都有灾民不断饿死,我爹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见此情形心如刀绞。”
穆彦看向对面的墙壁,眼睛里盛满了悲痛。
“后来我父亲实在没办法,竟私自挪用了原本准备给西北大军作战用的军粮。他原想着距离上交西北大军的军粮的日期还有些时日,等朝廷的赈灾粮库到了,再将这窟窿堵上。可谁知——”
穆彦的声音有些变了调,他抬起头,极力地不让眼中的液体流出来。
纪柴的嘴本来就笨,这个光景连一句安慰人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唤了声“小彦”,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片刻后,穆彦深吸了一口气:“幸好我母亲走得早,没有遭受到什么罪,我与父亲在牢中关了一个多月。朝廷感念我父为官清廉,政绩卓越,此次又事出有因,并没有要我们的命,只是将我们的财产尽数充公,父亲判处流放并剥夺了我的功名。”
纪柴心中稍安,看来皇上也不是什么无道的昏君。
“可你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但是我父亲还没等来朝廷的圣旨,就病死在了牢中。”
纪柴骤然握紧了穆彦的手,喃喃道:“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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