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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他没有波澜的想着。
“谁?”
“元卿。”
裴子浚看了散落在被窝里的信纸, 脸色就十分难看, 可是谢珉行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还记得玉门关分别的时候, 他说过会回来把我的孩子带走, 现在他果然来了。”
裴子浚盯着那右下角那龙章凤姿的署名,心口被豁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那些不见天日的妒火和记恨几乎要淹没他的心智,他想为什么又是这个人?这个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向来脾气最好的裴七公子,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生出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煞气。
他拈了信纸,除了元教主留下的那戳瞎狗眼的大名,还有这样一句话,“镜中美人,空中楼阁。”
这是什么意思?是元大教主在透露阿衣的下落,还是在故意消遣他们?
自从去年玉门关一晤后,元卿就没有在江湖中再露过面,如果不是清楚元卿的野心和性子,都会以为这位教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要在北邙山上孵蛋呢,可是这一次来洛京,真的只是为了带走了一个小婴儿?或者炫耀一番他写的那一手好字?
镜中美人,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空中楼阁,看得见却触不及,这两句诗讲得,都是虚无之境,谢珉行琢磨了一番,那张纸忽然碰到了鼻尖,一股熟悉又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
药味?
两人目光相触,同时想到这一点。
“准确的说,是百草堂配的那服药。”
裴子浚先说了出来。
元卿在暗指百草堂的事。
那他人一定在洛京城,可是洛京城那么大,藏一个人简直跟一根针掉进软绵绵的棉花堆中,哪里还找得出来?
可也幸好元卿是根针。
他忍不住想。
只要靠近了就会扎别人的针,即使藏得再好,也忍不住跳出来扎人。
这一夜,两个人虽然在同一个被窝里,却谁也没有睡着。
谢珉行想着这一年来的经历,跌宕起伏将半辈子都过去了,从唐丰夫妇惨死丢丢失怙,到师姐中勾魂失踪,再到最近这家武林大家的惨案,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这些毫不相干的事件。他遇到了那么多不好的事,连他那颗常年风雪刮刻的心,都被这红尘烟火泡软了,知道了七情六欲爱不得,也知道了人生在世有憾事。
“我们明日再去一趟百草堂吧。”黑暗中谢珉行忽然说。
对面的青年闭着眼,似乎懒得答应,只用鼻音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来拉他外面的手,拉进被窝里,又用五指扣牢了。
他之前不知道为什么青年这么执拗固执的喜欢扣住他的手。
他危难时,被误解时,想放弃时。
现在他觉得他可能知道了。
缠绕在他手上的手指修长而温暖,正在告诉他,“我在”。
115
自从出现了疯孩的事情后,不仅是百草堂,洛京城中许多药铺都大受影响,不是关门歇业,就是趁着此番淡季好好装修一番。
两人又站在百草堂的门口看。
这实在是一间再寻常不过的商铺,可是又处处透露着不协调。
“空中楼阁……”这几个字在裴子浚舌尖萦绕,“谢兄,你觉不觉得它比其他相邻的商铺造得都要高,有些浪费?”
明明都是二层阁楼,百草堂的商铺比其他的商铺要高出半层来,可是他们上过二楼阁楼,却不觉宽敞,仍旧觉得十分狭窄昏暗,那么,多出来的空间去哪里了呢?
“有夹层。”谢珉行明了。
空中楼阁,并不是虚无之境,而是被藏匿了起来。
这一日,百草堂所有的伙计和小二都在忙于清扫和搬运药草,这间商铺出了这样不详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再经营下去了,他们上头已经另寻旺铺,搬完这一次,这里就要关门大吉了。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小少年,扳动了玄关的木门后露出的机关。
一瞬间,阁楼天旋地转。
原来的地板迅速的升起来,露出了藏匿在黑暗中的空中楼阁。
裴子浚终于又闻到了那股南疆潮湿阴冷的气味,这一次,他终于想起来,那不是潮气,而是……蛊的气味。
阁楼昏暗,他们便点亮了案桌上的煤油灯,垂下来的黄色布条上用朱砂写着他们看不懂的符咒,裴子浚便回忆起来了,那案桌,便是那一日那位神秘的巫医接待他并且预示阿衣会“蛊死魂灭”的地方。
他虽然想起了,因为没有跟谢珉行说这件事,就默默继续跟他们往深处走去。
忽然,唐不弃感觉有什么的东西从他的背后爬上来,正往他衣袍里的脖子钻,触觉柔软冰凉,他吓坏了,赶紧拉身边的谢哥哥。
谢珉行把那物抓下来,在油灯下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蛊虫。
不对,这太不对了。
羸弱的烛火慢慢照亮了这座空屋子,他们举头看去,发现这并不是一间空屋子,墙壁上,门缝间,横梁上,到处都爬着蛊虫,它们或蛰伏着,或蠕动着。
生老病死,生生不息。
这空中楼阁是为了养蛊虫而生的。
这也就是来过百草堂的孩子为什么会发狂了的原因所在了,那些孩子不是喝了药而疯的,而是因为楼上的蛊虫并没有非常严密的封锁在楼阁中,他们有一些通过墙壁,楼板的缝隙钻了出来,而其中恰好有一种蛊虫能够使小孩子神智失常,他们钻入了无知无觉的孩子体内……谁又能想到,这治病救人的药堂顶层,却是害人性命的蛊虫原生之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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