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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昕似乎也知道能不能拜怀真为师关键在于今夜,将两人照顾得极为周到,拾柴生火,还捉了几尾鱼,烤得金黄酥香,令人食指大动。
怀真在洞中打坐练功,寂桐脱了衣裳放在溪边,全身泡在冷水里。小腿上的伤疼得钻心,从绑着的布条中渗出血水来。
想不到当年的九尾狐王白君羡竟然会隐居梅雁山,化名怀真。
其实他大可不必改名,天狐道中骗人可算一种本事。白君羡骗到了玄真,那是因为白君羡技巧高超,而玄真则是个傻子,活该全天下人耻笑。修行一路何等艰辛,人狐本来殊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竟然会相信一只狐狸的爱情。
入了夜,溪水越来越冰凉。寂桐觉得心头的欲火浇熄了些,却没有上岸。如果那人早已睡觉,或许他还可以坦然面对。但这个人已到渡劫期,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需要每天晚上都睡觉。如果一直因为这个人而不上岸,恐怕他要在水里一夜。
即使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他也并不像自己所想的心如止水。寂桐笑得有些苦涩。
尘昕与怀真说了一会儿话后,会困得直打呵欠了。怀真于是让他到洞里去休息,自己靠在洞外的火堆旁,低低地吹着一支竹笛。
白君羡是个很有才气的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当年两人携手游遍天下,闲时抚琴吹箫,好不逍遥。但这一曲却极为艰涩,开始了几次,却一直难以继续下去。
寂桐听着笛声,有点心烦意乱,于是上了岸,穿了衣裳。虽然是炎夏的晚上,但此时已到半夜,上岸后更觉寒冷,他嘴唇已冻得有点发白,于是拢了拢衣裳,坐到火堆旁。
鱼烤得极好,酥黄而不焦,鲜香美味。寂桐吃得极慢。怀真早已放下笛子,看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天色不早了,你吃完便早些休息。我习惯露宿,常常晚上不睡,今夜就由我来守夜吧。」怀真声音十分温和。
寂桐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真人虽然已到渡劫期,但并非完全不需要安寝,稍作休息更宜应对天劫。我今夜左右也是睡不着,守夜正好。」
若是在他面前发起噩梦,不知要如何失态,还不如不睡。
怀真只是轻轻一笑,转了话题道:「童子之身对清修无心派中人尤为重要,我看你虽然根骨不佳,但元阳未破,日后苦心修行未必不会有一番成就,今日怎地会与严晴岚做那般豪赌?」
今日相逢在那般情境之下,这人必然从头到尾看不起他,如今问得波澜不起,不过只是掩饰得好罢了。
「一番成就?」寂桐微微苦笑起来,「掌门师祖早已看过,说我毕生都不会筑基。修一辈子最多也不过多活几年。」
「根骨不好并非全无解救之法,只要能顺利通过九劫洞,便能脱胎换骨,重塑为人,你的根骨虽然不可能到上佳,但至少也可与常人一般。」
「真人说笑了,九劫洞虽说九劫,但幻象逼真,仿佛人世所遇,考验的乃是人间所有的爱憎怨怒,天下间又有谁能从洞中出来过?寂桐只是一介常人,自忖并没有非凡的坚忍。」
「不错,凡是想历劫重生,脱胎换骨的,心中必然存著成仙之欲,若是幻象中幻化的尽是成仙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景象,又有谁能舍得从幻象中清醒过来? 」怀真叹息一声,说道,「你既然如此清醒,知道修道于你无用,为何还留在清修无心派中?」
「因为无处可去。」他有些冷淡地回道,仿佛不愿再与他多说,他盘膝而坐,闭上双目。
怀真微微一笑,自顾自地道:「我既然动了念头收徒,不如你也拜在我门下吧,日后虽说难成大道,但总比清修无心派门下略胜一二。」
「真人好意,在下心领了。成仙也不见得就能胜过俗世凡人。」
「怎么说?」他的目光微微一动。
「凡人轮回重生,其实一样永恒不朽,何况俯仰几十年,岂不快活?若是成了仙,一般爱恨却要记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难以解脱,活那么长又有何用? 」
怀真微微一怔,轻声说道:「你说的话,和一个人很像。」
寂桐不由暗暗有些后悔,他一时激动,忍不住多说几句。却是忘了与白君羡相处日久,他的一举一动白君羡都十分熟悉,即使整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难脱行迹,白君羡不可能不怀疑。
只是没想到,他印象如此深刻。
即使记得,恐怕也只是因为他心怀内疚,却又以为自己神魂尽散,无法报还吧。
「是吗?」他不愿迎上怀真窥伺的目光,于是注视着火堆边剩下的最后一尾烤鱼。他吃的虽然慢,但刚才两人静默无声时他一直在吃,总共吃了三串。
对于一个年轻男子而言,即使不游泳,泡冷水时间过长也会消耗体力,这三串的确不算什么。而且弥清山上的伙食十分寡淡,弟子们寻到下山的机会便打打牙祭,奈何他虽然常有私自下山的机会,但囊中羞涩,厨艺又称得上糟糕至极,他已好几个月没吃到这种美味。
但这已是最后一串了,这个人可能从头到尾都没吃多少。
「想吃的话就吃吧。」怀真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和一个快要成仙的人实在没什么好客气的,何况这个人今日的成就至少有三分之一要归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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