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如寒山掌门的教诲——“失去霁霄的寒山,反而要更团结,更强硬,绝不能自乱阵脚。让外人以为我们元气大伤,软弱可欺。”
今天对寒山剑派来说,是一场不动刀剑的硬仗。
孟雪里从长春峰去往祠堂,中途经过接天崖。
崖顶最高处,据说是霁霄合籍之前的洞府,每天都有弟子前去膜拜,以最苦寒风雪磨砺剑心,感受霁霄真人残存剑意。
但孟雪里怕冷,当然不会自讨苦吃,走正面翻山的大道。
幸好半山腰有条僻静小路,陡峭栈道沿着崖壁修建,一半嵌进山岩,一半悬在空中。
小路四下无人,他忽然不走了。岩石缝隙间,一株野梅颤巍巍立在风中,含苞待放。
“咯吱。”
孟雪里伸手,折下一截花枝,抖落枝头积雪。
栈道那头响起一声呼喊:“孟长老!”
只见刚才报信的刘小槐迎面跑来,惊喜道:“吓死我了,我以为您迷路了,咱们快走,掌门又催了!”
小道童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稚气又可爱,说着就要拉他手臂。
孟雪里笑起来,将手中花枝递了递,像要赠给对方。
道童毫不迟疑地去接,指尖触及他衣袖的瞬间,孟雪里手腕一翻,花枝自下而上,裹挟锋锐之气,直袭来者脉门!
道童惨叫一声,惊愕疾退,眨眼间掠出三丈,衣袖卷起飞雪狂涌。
孟雪里点到即止,垂手静立,破碎的红梅花瓣落在他脚边。
“你不是小槐。”
第3章 狐朋狗友
道童眼瞳骤缩,沉声问道:“哪里不像?”
孟雪里:“他胆子小的很,大声说话都不敢。”
道童神色似笑非笑,这笑容使他生出妖异之气。纷飞白雪中,他五官竟渐渐变化,眼尾眉梢更细长,鼻梁更挺翘,变作一张秾丽又煞气的脸。
他伸着懒腰向孟雪里走去,骨骼舒展时噼啪作响,仿佛一支拔节的竹子,眨眼间身上道袍短了一截。
孟雪里顺手擂他一拳:“就知道是你。”
寒山戒备森严,又正值特殊时期,一旦察觉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必然就地格杀。
但雀先明不是人。
他是一只孔雀妖,自恃血脉天赋高强,精通变幻、迷惑之术。
雀先明骂道:“老子冒着生命危险进来,在六大门派眼皮子底下接应你,你不感动得痛哭流涕跪下喊爹,你还有良心吗?”
一生能得几个狐朋狗友,在你危难时救你跑路?
孟雪里心中温暖,嘴上却不饶人:“接我作甚?我每天吃香喝辣逍遥快活。你这时候来找我,怕不是在妖界惹上杀身祸事,摸来我这儿逃命避难?”
“我呸,你被霁霄养傻了吧?!”雀先明知道这人扯淡,懒得废话,祭出三张爆破符,“妖火会留下痕迹,只好用这些人界玩意儿……”
孟雪里一把握住他手臂:“你干什么?”
“我炸了这儿,背你飞出去。‘接天崖下方山道坍塌,孟长老坠落深渊,生死不知,疑似为道侣殉情’,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寒山剑派忙得焦头烂额,才没功夫管你。”
“然后呢,我能跑去哪?”孟雪里轻飘飘地说,“妖界我也回不去了。”
“不去妖界,我在‘墟空’有座隐蔽洞府。”
人、妖、魔三界交接处,是一片千里荒原。法度不存,灵气凋敝,时常震荡坍塌,人称‘界外之地’,妖称‘墟空’。
雀先明畅想道:“虽然地方偏,好歹安全。等你养精蓄锐,重塑妖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到那时咱们东山再起,笑傲三界!走吧,路上慢慢说。”
他以为,寒山最可怕的不是护山阵法与重重禁制——那些东西吓不住他——而是霁霄留下的剑意。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令人胆寒。
霁霄无愧于‘人间无敌’之名,人都死了,剑意还在。
孟雪里摇头:“你先走,我这儿有事情没了结。”
雀先明有些不耐烦了:“什么?”
孟雪里收敛笑意:“霁霄死的不明不白。近几天我一直在推算……”
世上谁最恨霁霄,最想他死?人死之后,谁得利益最多?然而牵扯整个三界,千头万绪,一时间理不清楚。
雀先明大惊:“他不是你杀的?”
孟雪里更惊:“他是我道侣,我为什么杀他?”
“为了自由呗。他虽然救你一命,却把你困在笼中。”雀先明向长春峰望去,理所应当道,“三年,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你还真能忍。”
“真不是我。”孟雪里微怔,他没想到,连自己都有杀霁霄的动机。
但他很快笑道,“我如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美人啊。”
雀先明要吐了。
眼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只好收起爆破符,谨慎地换回道童刘小槐的模样,拉着孟雪里席地而坐。
悬空栈道狭窄,他们背靠岩壁,身下万丈深渊,被寒雾与流云遮挡。
“行,就算不是你杀的,你不用畏罪潜逃。”他抽走孟雪里手中梅枝,在雪地上划下三道竖线:
“听我给你捋一捋。第一,维持长春峰阵法耗资巨大,寒山本来就不待见你,没了霁霄,更不可能白白供养你。你在寒山,地位尴尬。第二,霁霄活着的时候树敌不少,敌人没本事找他报仇,但是恨屋及乌,肯定也恨毒了你。第三,霁霄死了,他留下的宝贝,都成了无主之物,多少人等着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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