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个好消息,可宋隐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又想了想,突然明白不对劲的不是秸秆,而是齐先生——这个男人始终太过克制与镇定,这固然不是缺点,却也让他完全不像那款辛辣淡香的主人。
“那个……你信不信我?”宋隐忽然问。
“信。”齐先生绝无半点犹豫。
“我刚才的确看见林乐头上有朵摸不到的花。”宋隐轻叹一声,靠着棚柱:“如果不是头疼得厉害,我简直怀疑这是一场梦。”
“谁又能说不是呢。”齐先生答得颇为玄妙,“或许我们每一天都被幽禁在自己的梦里①。”说完,他拍了拍宋隐的肩膀:“回去吧,外面冷。”
宋隐没有动。尽管气氛和时机都不合适,可他觉得必需借着独处的机会说点什么。
“那个,我和你……”
“什么?”齐先生认真看向宋隐,月色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如天神下凡。
宋隐的心像是被撩拨了一记,冷不丁地摇曳起来。
他张了张嘴,可对话并没有继续。因为远处一串尖锐的警报陡然划破夜空。
噪音骤起,毫无防备的宋隐打了几个寒噤,额角的疼痛突然百倍放大,头晕目眩。
他踉跄了两步,所幸被齐先生及时架住,拥进怀里。伤口上的胀痛来去匆匆,短短几秒钟后,一切又恢复如常。
警报声的源头是村外树林,可以确定来自高良的手机App。齐先生提议独自前去查看,可不待商量,宋隐已将唯一的电筒抢在了手中,两人一起朝湿雾弥漫的黑暗深处跑去。
宋隐对于这座废村一无所知,但他猜测这里想必拥有过辉煌的过往——纵横交错的街巷、高耸的塔楼有着中西合璧的诡异风格,甚至颇有些不俗的审美情趣。
几分钟后,他们顺利找到了警报的源头。可惜还是来迟一步。
仍在不停尖叫的手机跌落在村口的泥地上。边上倒卧着两个人。
“等等!”宋隐一把拽住齐先生,又将手电光束投向树林。
林间满地都是腥红花朵,像一团团煮熟的章鱼触手。
“你……能看得见吗?”宋隐急需一些心理上的支持。
“看见了,和郑辰遗体上的一样。”齐先生很不乐观,“这些花包围了村子,我们出不去了。”
在这之后的沉默里,倒在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了一阵呻吟。尽管担心会有危险,可宋隐还是立刻上前查看。
还活着的人是高良。手电照亮了那朵开在他腿上的红花,像一只血淋淋的杜鹃鸟,霸占了他的大腿膝窝。
可高良毕竟还是幸运的——林乐马尾辫处的花苞已经绽放,花瓣带着白色瘢痕,正如喷溅而出的脑组织……
宋隐又是一阵晕眩,他用力压住太阳穴缓了一缓,然后听见齐先生正在说话。
“……找不到任重和陈杰。”
尽管同样担忧另两人,可继续留在户外会有危险。于是宋隐和齐先生分别带着重伤的高良和林乐的遗体,匆忙返回砖房。
前后不过几分钟,废村里竟腾起了一层浓雾。
万籁俱寂中,宋隐听见一种细雨般的沙沙声——尽管没有依据,但他觉得那是红花正在蔓延。
两个人迅速穿过村落,先将林乐的遗体安置在郑辰身旁,然后扶着高良回到砖房。
门一开,三道忐忑的目光迎上前来。
没时间仔细解释,宋隐让昏迷的高良俯卧在篝火旁,开始处理他腿弯里那朵狰狞红花。花朵被取下的瞬间,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洇湿了裤管。
“我带了急救包!”杜珊手忙脚乱地翻出一个白色塑料盒。
宋隐接过急救包,看见盒盖上印着红十字以及“RMSD”四个黑色字母。他将盒盖打开,里面装满了英文包装的药品和敷料。
他很快就找到止血带并进行了简单处理,但高良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能做的都做了,宋隐定定神,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口干舌燥。
可他还来不及找水,就被留守在屋内的三人包围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惧和无助。
“你歇会儿,刚才的事我来解释。”齐先生将水瓶塞进宋隐怀里,开始代替他讲述发现高良和林乐的经过。
宋隐对于男人的体贴既诧异又感激。他抓紧时间喝了几口水,一抬头却发现大家的目光又粘了过来。
“你看看我们身上有没有花苞?”杜珊怯生生地问。
宋隐摇头。
杜珊长出一口气,神经刚刚放松下来,沮丧的情绪又开始满溢。
“我们只是出来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泪汪汪地看着宋隐,“为什么只有你能看到……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隐哑口无言。说实话,他也产生过类似的疑惑,可惜没有答案。
“对不起。”他为无能为力而道歉。
杜珊不再说话,任由眼泪一串串落下。
宋隐正准备安慰她,却听那个叫张勇的男生嗫嚅道:“这么说起来,当初提议来这里徒步的人……不就是宋隐吗?”
怎么可能是我!宋隐自认是个懒散的人,就连为什么会参加这次徒步都想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会是组织者。
但从杜珊和张勇的反应来看,这的确是事实。
尽管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可宋隐的内心却再也无法恢复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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