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觉失调?”宋隐哑然失笑,“狗子你开什么玩笑。”
“人工智能不会开玩笑。”二狗强调自己一本正经的属性,“听说过极地综合征没有,一种经常发生在南极越冬考察队员中间的心理疾病,曾经酿成过不止一次的血案。比起南极,炼狱的环境或许更加极端。”
“那你还把我一个人关在安全屋里闷了将近一个月?”宋隐控诉,“照这么说起来,我和齐征南的这场架,你们起码应该负至少一半的责任。”
作为回应,二狗动作熟练地在他的伤口上粘贴敷料。
“一个月的隔离是有必要的。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宇航员返回地球后的隔离观察。我劝你尽快适应这种高压封闭的环境。毕竟心理素质过不去的执行官,自然会被淘汰掉。”
说话间,他已经做完了最后的包扎处理,示意宋隐从医疗椅上起身,跟着自己沿原路往外走。
“现在,你要回到安全屋去待命。48小时之内,你的处分决定就会下来,我建议你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我和你说过,不要轻易招惹高级执行官。”
说着,他拧开了清创室的门把手。只见原本通往病院走廊的大门外,出现的却是宋隐安全屋外那座病恹恹的小花园。
宋隐摸了摸有点痒的伤口,悻悻然穿过门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极了逃家外出,结果却被主人擒拿归案,随时都有可能被阉割的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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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淅淅沥沥。
宋隐睁开惺忪的双眼,发现卧室的景象发生了改变。
他蜷缩在一张熟悉的、狭窄的手工小床上。床是松木材质,只罩了层清漆,仍然能够闻见松脂的清香。
将他唤醒的水声被一挂灰白的旧蚊帐隔绝在了外面。宋隐起身下床,老旧的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他走出了狭小又昏暗的房间,隔壁父母亲的大卧室依旧上着锁。他沿走廊来到楼梯口,檐漏里流淌着的雨水也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昨晚似乎下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暴雨,楼前的小花园淹成了一片水乡泽国。羸弱的植物们在黄泥里东倒西歪,三色堇的花朵顺水漂流,在积水潭里汇聚成一片花的坟冢。
一楼的餐厅也遭遇了风暴的洗劫。破烂的窗框东倒西歪,碎玻璃浸泡在积水里难以分辨。桌椅翻覆、盆栽倒伏,就连他最爱的那张湖蓝色沙发也被开膛破肚,裸露出了灰黄的絮状填充物。
宋隐踩着湿滑的泥浆朝花园外走去,他很快就发现了一条由雨水汇成的小溪,卷集着三色堇花瓣,一路与他同行。
说不清是溪水在引导着他,还是他带领着小溪,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了一路,最后来到了山脚下的湖泊旁。
就在溪水汇入湖水的地方,宋隐看见了一群蝴蝶。
它们栖息在水边的朽木上,晾晒着它们五光十色的翅膀。朽木旁的水面下似乎有个旋涡,溪水里的三色堇无助地打了一个转儿,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就在花瓣消失的不远处,宋隐看见了他想要寻找的东西——
那仿佛是两个人,又像两个被弃置的塑料人模。他们张开双臂、面孔朝下,静静地漂浮在湖面上。水波从湖面上吹来,在他们的身体两侧分出一层层的涟漪,如同蝴蝶翅膀。
宋隐在湖边找了一块离水最近的岩石,小心翼翼地用脚尖站立着。他与他的父母之间,只隔着四五米的距离。但这四五米却是一道冰冷、窒息、可望不可即的天堑鸿沟。
蝴蝶们还在水边蹁跹起舞,垂落到头顶的柳条随风摇摆,宋隐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蠕动着,可他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封进了厚重的玻璃镜框、浸入了粘稠的松树脂液,成为固定在虚无中的一只小小可怜虫。
这世上唯一疼爱他的两个人都走了。还有谁会知道,在偏远的湖岸边还有这样的一只小虫;又有谁会将他从逐渐凝固的琥珀中解放出来?
远处忽然蹿起一串尖啸,刺痛了他的耳膜。
宋隐仓皇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远处出现了许多警车。红蓝警灯闪烁,间或夹杂着发号施令以及电台的喊话。
而在其中一辆警车敞开的后厢门里,坐着一个与宋隐年纪相仿的少年,正披着保温毯、手捧姜糖,抬头朝这边眺望过来。
“齐……”
就像是空气再度灌进了身体,宋隐突然又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想要喊出那个少年的名字,然而下一秒钟却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呃——啊!!!”
本能地挣扎挺身爬出水面,宋隐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待到喘息初定,他捋了把脸,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并没有什么湖面和警车,他只是不小心在安全屋的浴缸里打了个瞌睡,滑进了梦乡。这一觉的时间恐怕还不短,洗澡水已经冷凉。
回想起刚才那不堪的梦境,他赶紧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却将贴在脸颊上的什么东西弄进了浴缸里。
他再低头一看,竟是包扎敷料。
宋隐这才记起自己脸上还有伤,慌忙凑到镜子前查看——才过了短短十几个小时,不仅肿胀全消,就连结痂的地方都有了脱落的迹象。
伤痛正在淡去,但是与齐征南拳脚相加的那几分钟却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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