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大余人。”潺渊的眼看了看他,道:“姑且也算是……其他部族。格鲁部在草原称霸的时候牛羊能绕大余四五圈,从来就不比大余差。你们有过双王耀日的时代,双王的威势让大余的皇帝仓皇出逃,那时候整个天下都在格鲁部马蹄下颤抖。”语调低沉下去,最终道:“格鲁部也有辉煌。”
格鲁部像狮子一样咆哮在大余的地盘过,大余当时惶恐的像是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他是这只兔子生下来的,却被狮子养大的。他拥有的不是泾渭分明的界限人别,而是对世间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的坦然。
在狮子口中求生的兔子变成了狐狸,格鲁部错过了一统大余的机会。不,或者说,来自草原只懂掠夺和过境的格鲁部根本没想占据大余。他们也做不到。因为他们的牛羊吃牧草,而他们不认为肥沃的大余良田能种出草原的牧草。
而大余不是。
绝处逢生的大余知道该怎么统治,他们具有兔子的怯弱却也有狐狸的狡猾。各部没有一齐抗争的意愿,注定将被吞灭。
图伽眼睛中微亮,对潺渊道:“先生竟然知道我们格鲁部。”
“一如你们知道大余。”
图伽在已经泛起火红云幕的夕阳下眺望天际尽头,笑着道:“先生说的对,格鲁部也有辉煌。如果将来草原上再没有格鲁的一席之地,那被记住的辉煌还有什么意思?”他端正的脸上微笑着,摇头道:“也许有一天大余还会在格鲁部的马蹄下颤抖。”
潺渊略挑眉想了想,觉得就目前而言,几乎无可能。内有赫律部压制,外兼大余虎视,岂是轻而易举迅速做到的事情?不过他不在意,也不想在这种事情多费口舌。
他人都死的展展的了,还操心国局大势么?
察觉到一股火辣的视线已经看了自己很久,潺渊淡定的回头。果间禅景正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隔着斗笠也知道他在傻笑。
不如想想晚上投什么食好。
晚上众人就在荒滩上宿营,潺渊和禅景有个独立的小帐篷。虽然是草草准备的,但两个人睡还是绰绰有余。
众人烤了肉,凭借亲和灿烂的少年脸,禅景混了一盘烤肉,吃得心满意足。潺渊和图伽闲聊了些琐事,仅仅只沾了些酒,没有吃东西。即使看不清周围,他也能立刻知道禅景的一举一动。
再晚些商队唱起了格鲁部的老调子,潺渊安静的听着,眼中也难免浮出回忆。
什么都记得的时候人就会想要什么都不记得,尤其是在明知回不去却还在顾恋的时候。
晚上盖在羊毯下的禅景窸窸窣窣的在小动作,抱着他潺渊没有睁眼。过了半响,毯下已经热出汗的手轻轻细细的摸到潺渊的手,将什么东西戴到他手腕,又环上潺渊的腰身,鬼鬼祟祟的探头偷看他。见他没醒,才老实下来。
直到禅景呼吸平稳的睡过去后,潺渊才睁开眼。
手腕上是用红绳编挂着打磨圆润的白石头,这是禅景悄悄和商队姑娘们学的。寓意是什么潺渊不知道,但是收到礼物的他眼神像深夜下平缓的海,将熟睡的禅景缓缓包容在其中,无处不温柔。
禅景的指尖被拉在唇边轻轻啄了啄,酣睡的人微张着口,无意识的睡姿大开大合。潺渊抱着他,俯首又用鼻尖点了点他鼻尖,无声地温柔唇线。
当绝望褪尽的时候,被重新占据的就是让他溃不成军的温暖。但是心甘情愿,俯首于你身前。
章十八
荒滩一共走了七八日,在禅景吃烤肉吃的胃里泛油的时候终于出了荒滩。要不是潺渊看得紧,他恐怕已经撒了欢似的抛开包裹严实的斗笠和麻袍去风中放飞自我。
潺渊和图伽道了别,到这里他们就是要分道扬镳了。接下来的再渡过极东之海,剑冢就到了。
即使现在的潺渊看起来比寻常封魂更加强悍,但不到剑冢问个明白和知个清楚,禅景的心都是不愿意放下来的。而且晖殊道人对潺渊到底算是有恩,他总要去看上一看,也问上一问。
极东之海横过大余之东,因其宽博广阔,也横住了大余往海那边窥探的心。能将船造的漂亮的人太多了,但能将船造的结实能抵抗暴风的人太少了。但现在为止,能横渡极东之海并频繁往来的船队都没有一家,而潺渊需要偏偏需要找到这样一艘船。
“大都是能出海捕鱼和去往临港,没有一家愿意直渡极东之海。”禅景将得到的回答的讲给潺渊,撩拨着自己被海风吹乱的碎发,猫眼亮晶晶道:“不如我们买艘船,自己去?”
两个人正在海边的栏前,禅景坐在栏柱上打量着港口泊停的一艘艘大同小异的船,晃了晃荡在栏柱外的脚,跃跃欲试。潺渊靠在栏上,眼睛不太习惯海风的吹拂。
“我目前还没有归宿于海底的想法,我想你也没有。”他思索着,道:“能渡海的船一定有。”
没错,纵然渡海难于上青天,但是也有人来往。当年公孙耿得入风正是亲往剑冢,秦太白得逐欢也是游峨山人前去剑冢,况且剑冢中人也多有来大余,晖殊不正当是吗?
只可惜当年没来得及询问过。
禅景苦起脸,不知道自己还去何处寻常。都已经到了这里,却被渡海阻挡住,真教人焦躁。
潺渊手压在他被风吹的毛绒绒的脑袋上,道:“总会找得到,今日就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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