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得心里发颤,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代替自己尖叫。
至少比感受不到疼痛要好得多。他想。
伊梵洛深深呼出口气,习惯性不露声色地忍受着疼痛,撑着墙柱,直起背部站起身。
墙柱背后忽然传来了军人的步伐声和窃窃私语,因为带着自己的名字,伊梵洛一下子被吸去了注意力。
“可是我不明白,吉尔,请告诉我为什么您能忍受和伊梵洛平起平坐!”
这个带着明显恨意的声音来自吉尔栽培了五年的手下列昂,从上尉升到了少校,平日虽算沉得住气,在天启星系却已经是脾气很大的类型。伊梵洛想不通吉尔这样一个过分正直却温和沉默的人为什么会选择栽培这样性格的人在身边。
而且,列昂今天这脾气看起来暴的不是一星半点。
“军规第三十六条,禁止言行外露负面情绪。这很靠前,你不该忘记,列昂。”
“这是伊甸星系,天脑的法案管不到这里!我可是在为你说话,你就从未不甘心过?”
“回去时领罚。”
列昂闻言沉默了下去。
两人一时无声,伊梵洛听了没什么感觉,即使在天启星系依旧有人向往高位,但在那个和平共荣的乌托邦下只能不动声色地伪装着。不只这次,他被拿来和吉尔比较多年了,但无论出于怎样的用意,这种质疑都没有任何问题,伊梵洛诚然知道光凭本事,自己这军衔多是得益于天脑的偏袒。
吉尔这人刚正不阿,伊梵洛以为列昂不会再接话了,可他下句话情绪却完全点燃,本还带着对吉尔的那丝拘束也彻底抛开。
“罚就罚,你记得最好亲手罚我!我目无长官、不从军令、负面情绪外泄,我会记得领罚,三倍的!吉尔你看好了,现在可不是在天启星系,你不能动我!”列昂几步迈到吉尔面前,伸手拦住他,咬着牙神情激动,“你也看到了,他是个卑鄙小人,在竞技场出去用异能抢风头,国宴也抢风头,一直粘着讨好那个大皇子,如果靠着这个再升个中将,就完全压住您了!”
他说得如临大敌,可激动的神情并未感染吉尔。吉尔就像没听见他话中的担忧,仿佛看了场无趣的独角戏,一直无言地盯着他发红的脸,直到列昂感到在他的注视下手臂发软,没了底气,不甘地缓缓收手。
“我……我逾越了。”列昂低头,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可最应该说那句的对不起却卡在牙关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完全不觉得抱歉,也不想违心。
“……我以为列昂多东是天启星系难得燃烧一双眼睛的人,原来他眼里只是精明的市侩算计。”吉尔的目光冷下去,“我不会罚你,你自动辞职吧。”
列昂的眼神一下子空了。
吉尔面无表情和他擦肩而过。
列昂眼里逐次映过吉尔的冷漠的正脸、目光决绝的侧脸、擦肩后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已喉间堵痛,眼圈和鼻尖都红了起来,悲伤和被逼急的怒意复杂纠缠。
他紧握的拳头在身侧发抖,低头狠狠盯着地面,声线极力压抑着情绪才能说出口:“我看了您五年。不,八年。”
吉尔的步伐缓了一下。两人背对着对方,列昂侧头想看他,却抬不起眼,眼部肌肉紧缩着瞪着地面,眼里的血丝越说越多。
“……将军头衔形同虚设,军校的人都更愿意和研究院的人跑腿。可您不一样,我……从没见过像您这么拼的人,您一定是有着真正信仰想要守护什么的人。在我看来,您才是天启星系唯一燃烧着一双眼睛的人!我一直憧憬着您到现在!”他声线发颤,越说越大声,浑身颤抖,“您一点一点到了那个位置,我躲在训练场看您没日没夜地训练,一次一次倒在地上!可少将最后是谁?他到底做过什么?扰乱百年的军规钻天脑空子!伊梵洛就是个小人,没资格和您平起平坐!”
“您心胸宽广不在乎,可我看不下去,一刻也忍不了!但您让我辞职!您否定我?”他情绪崩溃,眼泪不住涌出,哽咽已经完全压不住:“我不会赖着不走,也不会求您,我会辞职,不用等回去了,现在就辞!您说得对,我目光短浅,眼里全是市侩,也许我才是个精于算计的卑鄙小人!可我这种事我做不到不在乎,我会辞职,但你记住了吉尔,我会替你砍了那个伊梵洛!”
列昂通红的眼斜向了吉尔,发现吉尔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他。
这次列昂眼里没有一丝退缩,用尽全力和他对视着,转身一步一步至他面前。
两人对视着。
“请允许我……”他单膝跪下,缓缓执起吉尔垂于身侧的手,对方没有拒绝。
列昂垂眸将其握至面前,轻轻地吻了他的手背。
“列昂……”吉尔语气复杂,从来平坦的眉心也微蹙起来。
听到这声去了威严,带着犹豫和无奈的唤名,列昂的眼泪又唰地滑下。
“对不起,又让您为难了。”列昂勉强抬头看他,难看地一笑,“但这是最后一次。”
吉尔沉默,似乎叹了口气。
列昂知道自己要走,可不舍那只手,迟迟没有放下。
他好不容易握到了,却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低着头,心里倒数了几秒,正要起身离开之际,吉尔忽然也单膝蹲了下来,没被自己握着那只手拍上他的肩膀,覆上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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