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说。
严江却是懂的,只是微笑道:“嫪侯既有万全之策,又何必忧心呢?只等事成便是。”
嫪毐看他神情淡然,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突然有些倾述的冲动,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挥手让他退下,思考着还有哪里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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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咸阳,他已经收买了数名内应,禁军统领蒙毅是秦王心腹,收买不到,只拉拢到蒙毅的副手,还有掌管外城的卫尉、掌管武器库的佐戈,统管咸阳的内史。
但这次嬴政西行加冠,以去岁大旱,消减铺张为由,并没带下咸阳的城卫,只是带了心腹禁卫与蒙毅,人数不过两千,让他大部分的拉拢人员失去作用。
嬴政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这样能行?整个雍都已经被他嫪毐经营成铁桶,不但有数千城卫归他统管,还有上千门客、数千家仆,以为荒山里的戎人,加起来有上万之数,两千对上万,那是何等悬殊,必然能将他当场击杀……
“嫪侯,太后有请。”一个细长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的思考,嫪毐心底有些厌烦,但却瞬间露出笑脸,“我这便去。”
他没有一刻停留,飞快走过几座华丽宫殿,后殿之中,一名殊色美人倚榻而坐,眉宇虽不年轻,却依然风情万种,修长的指尖逗弄着一名牙牙婴儿,神色间尽是满足。
“听说你又去见了那方士?”赵姬手指轻摇,抚上他英气的脸颊。
嫪毐微微一笑:“那方士确实有些能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亦是为了你我将来呢。”
“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赵姬轻叹一声,柔柔道,“政儿对我素来尊重孺慕,我之作为,怕是会伤了他心啊……”
赵国为质那十余年,她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受尽欺辱,政儿那时便性情阴鸷,极能隐忍,更能为护她而挺身,前些年成嘺势大,她与长子也是互为倚靠,与吕不韦一起打败成成嘺,稳固王位,但如今局面,真真是世事无常。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嫪毐低声劝慰道,“若你我事发,我倒不怕这大罪,只是两个孩子何其无辜……”
赵姬素手轻移,抚上那精致的太后印玺——如今,这是秦国最高的权柄,但当政儿加冠亲政,这至高权势,便要离她而去,嫪毐也好,她也好,皆要任人拿捏。
“政儿啊,若是你不长大,那该多好。”
……
严江发现最近的陛下总是心情不好。
到雍都的第一天晚上就乱飞,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又大发脾气,不是踢碗踢肉,就是不吃东西,让他有些不安地想它是不是知道花花的事情了?
好在他偶尔提起花花时,他没看出陛下有什么异样,想来不是为这事生气,后来两天也不再飞出去,而是在一边桌上冒黑气,哄它吃东西都超费劲。
“这年头,连鸟都这么有脾气了。”严江在它又一次闹脾气时无奈了,只能抱着它翻上房顶,陪他讲故事聊天——以前陛下闹脾气时他都这么收拾,只是最近这次闹的特别大而已。
“人间没什么好烦恼的,慧极必伤,陛下你有时啊,就是想的太多了,”严江努力给它洗脑,“比如花花,明明没有吃你的意思,可你就因为花花有一丝可能吃你,硬要赶走它,这就是心胸不宽,易嫉易怒——唉痛,你别咬我手,我不提它就是。”
陛下这才冷漠地放口。
“你看这祈年宫,多豪华啊,这里的人们比宫外生活好上百倍,却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严江叹息一声,“母子相残,人伦之悲,孤家寡人,便是帝王苦楚,你看,连帝王都免不了劫数,你一只鸟还能比他更倒霉么?”
怀里的鸟猛然一僵,抬头看他的眼里都多了一丝杀气。
“人生嘛,总是充满了取舍,你们鸟儿就不必忧心这些,多好,”严江微微扬起唇角,月光照耀着他的脸庞,像是月宫来使,“你看那赵姬,又想要儿子,又想要权势,结果便是两不得。她背叛秦王,用一切做赌,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
怀里的鸟儿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出来,于是撞了他的下巴,让他闭嘴。
“让我感慨一下嘛,我也就能对你说说了。赵姬啊,她会后悔的,”严江揉着陛下,吸了一口,才低声道:“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何等霸道,名垂千古。
“……居然有种面基的感觉。”严江啧了一声,抱着爱鸟跳下房顶,“是我仰慕他太久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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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秦王西出咸阳,自渭水而上,前往雍都,已至末途。
秦王乘大船于渭水之中,两岸有骑兵步卒护卫,随行大小船只三百余条,光是拉船的纤夫便征调了两万余,日夜不歇,全速前行。
旗船形如宫廷,秦王坐于其中,门窗紧闭,烛火如昼,照映着在场诸人面色幽深。
“明日便至雍都,嫪毐将出城三十里相迎。”一名中年文士低声道,他面容清雅,有着秦人没有的书卷气,文质彬彬。
他看了一眼秦王,见其不答,便继续道:“我南郡军卫三千人,已经分别以采买、修筑行宫、换职宗庙之名进入雍都,他们皆是善战铁军,雍都守卫久未出战,于此等军士之前,难以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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