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遣楹+番外 作者:凶凶是小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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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道乃自己所选,若是重来一次,自己还会如此么?
好像一切都不是那样……重要了罢。
此刻窗外浓雾已是完完全全退散而去,光线顺着竖帘边挤入房内,照清了这雅间的一什一物,让皇甫褚眼前浮现起往昔樽罍饮散,一杯聊慰,长夜无消的那几名风流雅士,名作佳词从他们手下相继而出,他们或笑或哭,或悲或喜……但都似乎与皇甫褚无关。
因为……皇甫褚在那群人中,不曾看到自己。
皇甫褚无力地摇了摇头,转身将方才晓舟珩踢翻的卧箜篌翻了个面,弹去脏污,重新抱在怀中。他接连好几声长叹,不忍再看这一室曾经,转身随手合住了门。
时日尚早,俯视而去,水烟湄只见稀疏散客。不知怎的,皇甫褚又忆起那日丁中愁在楼上的一掷千金,堂中有些恣意的笑还停在自己耳畔不曾散去。若他不曾认识自己,也许……也许还会在他的一方天地里听曲漫谈,卧游山水。
自己是最没资格提起他的那个罪人。
水烟湄陆续进来客人,皇甫褚也自觉没有脸面在此多待,他扶栏而下,当后脚方从最后一节阶上抬起时,便听得耳边有人拨了一弦。他侧头一看,便见罗顷顷竖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试乐,似在定弦调音。
罗顷顷感受到目光停驻,这厢微微一顿,回看过来。身在烟花场所的女子自然会大胆些,皇甫褚在罗顷顷那双上下打量的圆眼中寻见了些尴尬,他不住地揉搓衣角,也只与她点了点头。以前那姑娘与自己请教过指法,所以姑且也也算是认得罢。
罗顷顷见他似有几分不自在,便也冲他点头回礼,识趣地继续垂目调音。
正当皇甫褚转身之事,却听罗顷顷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前路纡轸且多艰,皇甫公子要小心慢行才好。”
皇甫褚不知罗顷顷口中的“难”从何而来,这厢还是出于礼貌回了一句:“多谢。”
才出了水烟湄的大门,皇甫褚心下盘算,既然已与顾禽荒所有交易,他能保自己脱离钟不归的控制,那自己便可安心去往北方鄙野之处。
拂面冷风如似昨日,而自己却失了往日风云太平的心境。皇甫褚与他的卧箜篌一步一步走着,方出城门,又走了一段,也不知为何,只见他愈走愈快。不过须臾,在道上已是看不见那个抱着卧箜篌的长袍青年了。
原来,皇甫褚是发现了“尾巴”——
一路从京城跟至金陵的顾殊喜气喘而至,四处张望一番,可这荒芜阡陌中,除过烟尘以外,哪里还有皇甫褚的半分人影?
完了,真是完矣,顾殊喜捶胸顿足只余满身懊悔——顾爷让自己暗中保护的人,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若他出了甚么三长两短,自己又该怎么去与顾爷交代?不过此时的顾殊喜除过暗责自己的无觉无察外,也别无他法。于是他心下判断了一番,择了皇甫褚最有可能去的那条路,匆匆赶了上去。
甩掉顾殊喜的皇甫褚叹了一口气,他虽不知是何人跟着,但能跟着自己,准不是甚么好人。正当他这样想着,耳边风声再起,其中零星地夹杂着些呼吸吐纳之声。
“来了就请现身一见,不必如此躲躲闪闪。”一边说着,皇甫褚一边甩着袖袍就地而坐,顺势就将卧箜篌搁在自己盘起的腿面之上。
这边话音刚落,就见几名黑衣人围至皇甫褚四周,各个蒙面举刀逼近。
“你们是钟不归派来的?”皇甫褚一扫众人,淡然开口。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自然自己心中有数,就乖乖认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听得这样一言,皇甫褚一皱眉,心中污杂并起:顾禽荒承诺过要保自己姓命无忧,他还是……食言了么?果真……朝中权臣的话还是……信不得。
一念至此,随着指尖扫过琴面,但见皇甫褚宽大的白袍忽然鼓荡开来,数名黑衣人虽是对其琅鸣指所有提防,提前将耳孔以特殊物什堵住,以阻琴音。哪知碰上才知,钟不归数年将这人放在身边,委以重任,并非是心血来氵朝。
那种杀意融合着幽折跌宕的琴声意境,劲气遒放,那音律好似在空中织成巨网,又化成细针,急急密密投向几人。也不知从皇甫褚手下流出的是甚么曲子,那颤抖的弦又接连化成长鞭,条条缕缕,无一不缠向黑衣人的七窍,甚至直入心田。
让他们前进不能,仿佛就要在原地就此折磨而亡。
正当此曲进入高-氵朝,同时也是在皇甫褚使出杀招之时,他顿觉噎寒流覆,胸口一发热,竟是呕出一团黑血来。
众人一愣,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但也就这一口黑血,众人不再被抑,硬生生将局势扭转。
皇甫褚本想再续上前曲,哪知手竟是无力再起一下。
这世间无外乎强权弱顺,终有所主,皇甫幸宇,你可是寻到你所谓的主了。
眼前是逼近的刀尖寒光,皇甫褚又是一口黑血呕出,将卧箜篌一面染了个全黑,但他并未觉得惊恐,只因他眼前却现了另一张画卷——
雅间的门突然被打了开,从外探进一个与自己同龄的清秀少年,皇甫褚当时便认得了,那人在水烟湄替歌姬与倌人抄词抄谱为生,似乎还在上着学。
“打扰了,皇甫公子。”那人与他行了一个大礼,“这弹奏方式惊为天人,这曲古拙十足,小生这才……斗胆为公子题了一句,公子勿要见怪。”
皇甫褚有些犹豫地接过那有些皱了黄纸,只见上书“乱纤绕梁,极世尽垩”几字。见这几字入目,皇甫褚只觉心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之意。那时的他大笑几声,将手中的古琴弦拨了一拨,对那有些忐忑的少年道:“甚好,甚得我意,今日起你便是我之挚友,在下皇甫褚,字幸宇。”
“小生晓舟珩,字恕汀。”那少年喜色溢于言表,“小生只觉乱纤尽垩几字与皇甫公子配得。”
“配得么?在下受之有愧啊。”那时的皇甫幸宇好像是笑着看向晓舟珩,“从今往后,恕汀,这金陵城的美景,我与你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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