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奕一垂眼:“蔚霁,你知道如何做。”
“我理会得。”屈夜梁道,“你还要去……”
见屈夜梁说话吞吐,李韫奕不由笑道:“罢了罢了,我回自己屋里,免得你又在外面站着,我都说了,李府没有那么不安全;再说你于李府又不是外人,这类事情不劳你费心。”
屈夜梁微微耸肩:“我不站着,还要与你来一出昼吟宵哭的戏码不成,再说前些天的婢子……”
“自尽与他杀皆不重要,引蛇出洞才重要,不是吗。”李韫奕走至屈夜梁面前,伸手理了理他的前襟,“我倒是想看看是何人演的这出戏。”
屈夜梁自知说不过他,只好点点头,一扬袖,灭了房内烛火,与李韫奕并肩出了书房。
又是一夜过去。
今日是韩铁衣留在府上教武,晓舟珩不用讲书。
晓舟珩心情不佳,或是说,极其差。虽说是要与李终南一同去十七少爷李韫德那处,可惜晓舟珩现在不想见他,于是只好倚在游廊一处,独自凝神。
“晓老弟。”这一声将晓舟珩拉回憯恻人世,一抬首便见刚教完课的韩铁衣浑身是汗的站在他面前。
“东叱。”晓舟珩心头绞痛,整夜未眠,气色甚衰。
见晓舟珩一副死人相,韩铁衣关切道:“晓老弟的脸色可是差得很啊。”
晓舟珩本不想与韩铁衣说,但这府内此刻除了他似乎也没人能说得上话,于是道:“东叱,你觉得八少爷如何?”
“八少爷?”韩铁衣沉吟片刻,“听说他早年曾在江湖上历练过一段时日,似乎与铸剑少主也颇有交情,我前些天与他过过两招,确实不凡。较之府上其他的少爷,倒是多了几分江湖人的啸傲。”
“这八少爷有没有可能并非是真正的八少爷?”
韩铁衣一愣,遂明白了晓舟珩心中所想:“十年未归,冒名顶替也不是全无可能,只不过前些日子在席上六少爷不是都承认其身份了么?混得李府少爷的头衔也并非那样容易罢,府内人那样多,提起陈年旧事岂不是要露馅儿?”韩铁衣一顿,“莫非你可是发现了甚么?”
“发现也是谈不上,可能是我多心了罢。”晓舟珩便讲种种告知了韩铁衣。
韩铁衣听罢,悉数做了答:“身外之事何其多,怎能记得清自己姨娘的孩子是哪个。”
“他随你去教坊司是逗你的罢,说不定他也去吃酒,看见你了。”
“屈公子以前也是江湖名家,认得也不奇怪,况且屈公子现在是六少爷的人,不在府内碰面也是为了避嫌罢。”韩铁衣一笑,“八少爷可不想落下个拉拢他人的罪名。”
也不知为何,事事在韩铁衣这里都能说得通,晓舟珩只好勉强勾了勾嘴角:“好罢,是我想多了罢。”
韩铁衣拍了拍晓舟珩的肩膀以示安慰,而晓舟珩却没有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韩铁衣前脚刚走,李终南便来了。晓舟珩强作无恙状,与他一同去往十七少爷李韫德的院落。
“去查过了,付二与十七少弟并未有瓜葛,想必付二所言乃是他所谓的事实。”
晓舟珩睨了李终南一眼,自觉这人口中“所谓”二字确实恰当。
随着李韫德住所愈来愈近,李终南眼前忽然翻起大片大片历历往事——但见十年前的自己跟在师父身后,首次进到这高墙侯门中来,这金阙亭榭,池水涟漪,高阁凌云,红英满院,让只见过山间旧景的阿蒙甚是无措,只能紧紧绞着师父的衣摆不敢松手。
不久之后阿蒙又见到了李韫奕,那时的他亦是锦绣在身,桃花眸漾水的明霞仙露,李终南自觉那人与身着白衣的师父大有不同——万万是比不上自己师父的。
“阿蒙?可是吓到了。”那时师父温言笑道,“这是师父的六哥,也会待你极好的。”
阿蒙摇摇头:“非也,我只是不明白这李府这样好,为何师父不回来。”
师父又是笑笑,不再作答,却是将目光落在身后佩剑之上——当时的阿蒙知晓,铸剑少主也有这样一把剑,他的那把唤作踏雪,师父这把名为寻梅。
而师父口中那样好的六哥,便在几日后掰断了他的双腕。后来他依稀记得师父发了好大的火,连夜带着自己离了李府,这一走便是十年。
虽心下不知屈夜梁对自己师父一事知晓多少,但他定是以为自己回来是为了算这折了双腕的陈年旧账,李终南心下思忖:自己哪有那么多计较,屈夜梁还当自己是冥蒙幼子。
李终南抽离思绪,眼见周遭事物与旧日重叠,枨触更深,心下狂跳不住:“有睆室,十七弟住在有睆室。”
“有睆室怎么?”
“那是,我十年前住过的地方。”晓舟珩实属头次见李终南眼中尽起波澜,不禁好奇起李终南往日经历,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层酸涩。
得了通报,二人进了李韫德的书房内,晓舟珩一瞧牌匾,也并非是甚么有睆室。
书房内熏着香,却因窗户密闭,有些浓烈。晓舟珩最闻不得这香味,瞬时眼睛就犯上泪来,朦胧中只见李韫德书房正中置着带有紫檀雕花的案桌杌椅,上摆了翡翠笔床与钧瓷笔洗,但却少了一方砚台。
李韫德站在合住的窗前,不知在想些甚么。
听得有人进屋,李韫德转过身来。逆着红日,李韫德身侧像是镀了一层釉,更是显尽他之容貌——鼻梁直挺,唇若涂丹,尤其是那双不笑也分外留情的凤目。
他不过十六尔尔,若是再过几年,估计更是风姿无双。
“十七弟,怎么不开窗?”
“八哥,绝艳先生。”李韫德微微颌首,却不行礼,“窗外鸟鸣声甚吵,况且闭了窗鸟也飞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