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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人才。”兰利审慎地说,“但属下想不通,您为什么要对他伸出援手,或者说您这些年为什么要致力于改变奴隶的处境,甚至不惜与许多大人为敌。”
“因为他是一个从帝国流失的人才。”伦诺克斯公爵原本低沉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却有种从容不迫娓娓道来的意味,“他的兄长和母亲都是帝国失去的资产。近一个世纪,太多具有才能却出身卑微的人,在帝国僵硬的制度下没有向上爬的阶梯,这些人都流向联邦。”
公爵的墙上挂着一张表,表上写着来自帝国的联邦著名人物的出身洲与出身阶级。
“许多人以为我致力于改革是出于我的仁慈,我想提高所有奴隶的生存处境。我让他们这样以为,事实上我不关注奴隶的处境,我只关注奴隶中潜藏的人才能不能为帝国所用。如果我们在奴隶制上不那么顽固,早早允许奴隶中天赋出色的人被选拔出来,得到平民身份,让他们有向上爬的道路,那些点起叛乱之火的悖乱份子本可以成为对帝国感恩戴德的忠贞顺民。”
兰利心中一凛,想起这位大人以往说过的话,“人心就是这样容易操纵吗?人心就是这样容易操纵。”
“属下理解了。”
第三十二章
伦诺克斯公爵短暂一笑,深沉的双目望着桌上一封火漆封印的信件,招手示意兰利上前。
那信件的底纹竟是皇室纹样,兰利惊愕,“这是……那位……殿下?”
“这是那位女皇储的来信。”伦诺克斯公爵平静地展开信纸,“或者准确地说,情书。”
兰利难以克制地投去一瞥,优美纤细的花体字写着标题“写在与您离别之际”,即将登上皇位的公主竟表现得像个陷入狂热爱情中的无助少女,用思念和泪水写下哀婉动人的诗篇。
这个妙龄少女不过十四岁,而她的未婚夫已年近四十。巨大的年龄差异使这情书读来令人毛骨悚然。兰利艰难启齿,“您认为,殿下是真的对您产生恋慕,还是……”
“我对他的母亲了解太多,对他的了解太少。无论真心假意,能对一个糟老头子写出情诗,都不是可以小觑的对象。”
当然是“他”而不是“她”,十四岁的公主是个男孩。他的母亲梅格妮夫人是宫廷女官,爱德文二世的妹妹玛嘉烈公主的女教师,通过教导公主接近爱德文二世,摇身一变成为皇帝的情妇。
按帝国皇室的规定,只有皇后能在紫宫分娩,所以只有在紫宫出生的孩子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其他情妇的孩子都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梅格妮夫人怀孕却隐瞒怀孕,在紫宫的偏僻处悄悄生下皇帝的子嗣,谎报性别,称是一个女婴,生产后的第二天就献上一出“羞愧难当决意用余生向神忏悔”的表演,带着女婴奔赴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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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显然是个野心勃勃精于算计的女人,崇高的修道院是刺客无法涉足的安全之处,当爱德文二世三十二岁就成为短命鬼,婚生子都不明不白凋零干净后,紫宫出生的那位藏在修道院的小公主成为皇位的第一继承人,重病的梅格妮夫人为“女儿”与一位强有力的保护者——伦诺克斯公爵——定下婚约,可惜没来得及成为皇太后便病死在修道院到柏丽宛榭宫的马车上。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人都在猜测这场“病死”是伦诺克斯公爵的手笔。
失去母亲的皇储是无依无靠的单纯孤“女”,还是又一个要将柏丽宛榭宫作为舞台的野心家?作为未来女皇的丈夫与指导者,伦诺克斯公爵提起羽毛笔,继续编写那本教材。
厚实的纸上,蘸墨的笔尖流畅地写出一行文字,遣词造句浅显到可供幼儿阅读。
“《论统治·第十》:统治者不需要在意臣民的生存条件,只需要考虑如何长久地统治下去。试想,在跪着的人背上踩得太轻,因为轻松,他们会想站起来;在跪着的人背上踩得太重,因为痛苦,他们也会想站起来。只有控制好力度,才能让他们长久地跪下去……”
四月三日上午十时,以伦诺克斯公爵为首的帝国使团搭乘“紫水晶”号,自新都国际航空港返回帝国都城瓦顿。
送行人等保持微笑,目送贵族们提着下摆走上“紫水晶”号浮梯,都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
庄烨只觉压着胸腔的巨石松动,不自觉露出笑容,下意识寻求与沈汉的目光对视,却见沈汉遥望伦诺克斯公爵的背影,侧面轮廓深刻,越发显得那一刹那的神色凝重。
“您在担心什么?”他轻轻地低声询问。
“我总觉得,那位公爵走得太轻易。”沈汉一笑,“不过什么算是‘走得不轻易’?大概是我的错觉。”
庄烨心里像是有一个盛水的玻璃瓶被倾斜着放置,一种令人难安的心绪流动开。他随着沈汉的视线望向“紫水晶”号,宏伟的旗舰起飞,给地面渺小的人群留下巨大阴影。
十二个小时后,晚十点。
整个城市被强光照亮,轰鸣将这座城市摇晃醒,大面积的电路崩溃又将新都摔入比黑暗更黑的混乱恐慌。
“发生了什么?”“世界末日了吗!”人们冲上街头惊声尖叫,高空落物带着空气摩擦的高温向陨石一样砸穿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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