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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有病 作者:杨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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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据。”沈玦冷冷道。
  夏侯潋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不知……静铁可还在掌班手里?”
  沈玦仿佛被震住了,许久没动弹。夏侯潋也不敢动,靠墙坐着,慢慢的,脖子上冰冷的手松了劲儿,沈玦站起来,背过身。廊边种了一坛芭蕉,翠绿的叶子,被雨打得蔫蔫的,在风里簌簌发着抖。沈玦沉默着看了会儿,道:“你们都退下。”
  不一会儿的工夫,不顶大的小院里就只剩下夏侯潋和沈玦两个人。刚下过雨,夜风萧瑟又氵朝湿,夏侯潋觉得有点冷。沈玦负着手站着,一直没说话,檐瓦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滴答答,越来越迟,越来越慢。
  “你很像他,不只是眼睛。”沈玦忽然说,“夏侯潋就像是瘟疫,谁沾上了他都免不了被传染。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
  夏侯潋揉着喉咙,没说话。
  又过了会儿,沈玦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夏侯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他和住持决一死战,身中数创,失血过多而死。”
  “你给他收尸了吗?”
  “……没有。”
  “你是他的知交好友,怎的不给他收尸!”沈玦话里带了怒火。
  夏侯潋揉喉咙的动作一顿,慢慢道:“做人命买卖,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骨横朔野是常有的事儿,他自己都不在乎。”他皱了皱眉,“收了尸又如何,你要挖他的坟么?”
  沈玦没回答,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怎么跟你说我的?”他的声音哑了很多,夏侯潋差点没听清。
  夏侯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追杀怎么多年,知道对方死了,反倒要叙叙旧情么?夏侯潋装出回忆的语气,道:“没说什么,说过你是他的故友罢了。你吃公家饭的,他是以武犯禁的乱党,你逮他是天经地义,不仅能邀功请赏,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他低头笑了笑,“他都明白的。”
  “……”沈玦惨淡地笑了声,仿佛是嘲讽,又仿佛是凄凉。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和夏侯潋会带着这样深重又可笑的误会阴阳两隔。那个笨蛋,简直蠢到家,竟然到死都以为他要杀他!
  无名的悲哀从心底涌上来,沈玦用力闭了闭眼,继而睁开,咬着牙说:“你说的不错,我是要寻他的坟,无论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就是被虫啃光了,只剩下骨头渣子,我也要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
  夏侯潋垂着眼帘,看自己粗糙的手掌,笑笑道:“要不然,你把我杀了吧。我长得像他,杀了我,就当解气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偷来的,死了也不要紧。只不过,可否劳烦掌班把横波和我葬在一处。横波是在您那吧?夏侯潋临死前,把横波托付给我,我不想让横波流落在外。”
  “他把横波托付给你?”沈玦扭头看他。
  夏侯潋点点头,“一年前我在台州打倭寇,没注意让人给砍飞了。后来在集市上瞧见,却被你们东厂的人买走了。该是送到您这儿来了吧?”
  沈玦觉得气闷,夏侯潋最信赖的人就是此人么?连横波都能倾心相付。沈玦又气又难过,恨不得立刻杀了身后这个蔫头耷脑的腌臜玩意儿。
  沈玦狠狠剜了夏侯潋一眼,道:“你算什么东西?横波自有我保管,用不着你瞎CAO心。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果然还是不行。夏侯潋叹了口气。
  沈玦转身离开,他在原地,望着沈玦的背影。黑色的曳撒,暗金色的纹绣,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夏侯潋目送着他越走越远,就要走过穿堂,消失在拐角。
  “掌班!”夏侯潋忽然大声叫住他。
  沈玦停下了步子,站在穿堂另一头,夏侯潋走前了几步,和沈玦隔着穿堂,遥遥对望。
  “敢问掌班,为何如此怨恨夏侯潋?”夏侯潋问道,“是因为他是江湖乱党,你们天生敌对?还是……还是因为别的?”
  “怨恨?”沈玦道,“我从不怨恨他。”
  “那掌班为何如此紧追不舍,执意要杀他?”
  灯影昏昏,淡黄色的光映在沈玦的脸上,却没有添上多少暖意。沈玦侧过脸,望向穿堂外面,扑面而来的风里带着咸咸的味道。他道:“我只是讨厌他。讨厌他撒谎成姓,讨厌他轻诺寡信。他说过的话,许下的诺,一个字都不曾实现。”他蓦地扭过头来,一字一句皆咬牙切齿,“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杀吗?”
  他转过身,身影消失在了拐角,一抹曳撒的裙摆一闪而过。
  夏侯潋仰起头来,天穹是沉郁的蓝,一轮残月挂在天边,苍白如纸。
  对不起,少爷。是他太无能,他活这辈子,只能做成一件事。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更何况救别人。他站起来,慢慢踱进了黑暗。
  沈玦没杀他和朱顺子,派人日夜看着。雁翎刀早被没收了,他俩成了名副其实的囚犯,上茅房都有人跟着。夏侯潋不敢再去招惹沈玦,沈玦太可怕了,比小时候还要喜怒无常,和他说话简直是拿命在赌。
  他们日夜兼程,三日后到了河间府。福王侯在城郊别业,沈玦带着人马进了别业,留司徒谨带着一批人在别业后山上等候,同时也是以防万一。他们选的地势很好,山下别业一览无余,像一个搁在草丛里的小棋盘,里头的人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夏侯潋和朱顺子都在留守的队伍里,山坡上长满了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绿得像要滴下来,迎着风摇曳。他们和番子一同伏在草堆里,头上都戴了草环用以伪装,一瞬不瞬地盯着山下情形。
  “原来沈玦打的是这鬼主意。”朱顺子悄声道,“他想策反福王殿下,只要福王殿下一点头,魏德就什么都完了。可他真能成吗?魏德和沈玦,一个大权在握坐镇宫中,一个在山里头流窜,跟土匪似的,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选魏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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