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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常想,会有这样的场景,是他的过错,因他为人一无是处,他因此难过,是在为此受罚。
他仿佛看见时光飞逝,人群散去,剩他一个人,站在一团光芒中。
不是这样。
他现在是喜欢这个人的。
这个人是值得被喜欢的。
谁都没有做错。
他朝着那团光伸出手,回神,发现自己抚触的仍是那面光滑的铜镜,与镜中的自己。
身后的胸膛属于萧韶,温热又坚实。
林疏怔怔低头,张开五指,看自己浅淡杂乱的掌纹。
他师父修仙,故而有点封建迷信,少年时曾带他看手相。
不过师父也知道算命先生们多有花言巧语,威胁那先生只说坏事,不说好事。
那带着一副墨镜的街头神算道,你的命格,犯孤星,多坎坷,多流离,有冤孽,无功德,命不久长,自戕而亡。
师父这下慌了,问先生如何解。
先生神神叨叨,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时也,命也……老夫法力有限,有心救人,无力回天,是否有脱胎换骨之机,只能凭你自身造化。”
他正出神,萧韶握住了那只手,继而覆住他手心。
就这样在萧韶的怀里,在萧韶的手中,他终于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萧韶轻轻咬他耳侧,道:“仙君,你往后再无迷障了。”
他拉下林疏身上袍服。
那雪白的衣服,流云坠地一样,落在朱红的地毯上,铺开。
他拔下林疏发簪。
流水一样的青丝便滑落肩头。
萧韶从他颈侧亲下去,向下轻轻舔咬。
林疏抱住他,手指穿入他头发。
红烛摇曳,他喘一口气,顺着萧韶的动作,微微将自己的胸脯迎上去。
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腰有一个圆润的弧度,被萧韶掐在手中。
他闭了眼,仿佛陷进一场永不会落幕的经年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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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光阴就这样淌过去,一日十二个时辰,不会多一刻,不会少一分。
转眼,又是月余。
他跟着萧韶,几乎走过大半的红尘江山,看他刀下之鬼一天多过一天,有数万之众,无愧刀身上的血气亦一日浓过一日,某天夜里他睁开眼,看见无愧在夜里兀自发着幽暗的红光,触目惊心。
有时,那因果镜子会自己漂浮出来,跟着他们,他也不管了,亦不去探究——无论这镜子是什么东西,是好是坏,事情已经不能比现在更糟了。
直到最后,萧韶身上的浓重杀孽,几乎能用直觉感受出来。
他所处的地方,天上都会响起隐隐约约的雷霆轰鸣声。
而民间的流言亦愈来愈凶,甚嚣尘上,言之凿凿“凉州无归客”乃是那邪凤的化身,是这漫漫永夜的元凶,只是他修为实在不可捉摸,不知何日天下能生出超世之雄,将此獠诛杀。
萧韶依旧只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林疏也看得淡了,仍是那句给果子说过的话,千秋功过,时人无权置喙,留待后世评说。
最后一颗药也吃了二十余天,萧韶本来托了相熟的丹道大师按照上古丹方炮制“觅芳踪”丹药,但那位前辈听过流言之后,弃炉毁丹,不再炼制——其实即使他继续炼制,这上古的圣药,也不是现在的炼丹人能够重现的。
只是这些天,林疏发现,萧韶行进的方向,在向凤凰山庄回归。
二月的某一天,他们回到山庄,此后萧韶没再杀人了。他回到自己昔日房间,取出姑娘们寄存此处的钗环首饰,鲜衣绢帕,为她们在一处幽静山谷立了一座衣冠冢。冢旁埋了花树的种子,浇了水,施上肥,十年以后,她们魂魄归来,便能看到绿木深深,鲜花繁茂。
这一天,林疏陪着他,从凤凰花树下挖出一坛女儿红,拍开封泥,洒于冢上。
天地间似乎起了微风,恍惚间有姑娘的轻纱衣袖拂过身前,幽郁芬芳似乎萦于鼻端,刹那后又消散。
天地间正寂静着,忽然听远处凤凰山庄正门传来喧哗。
沿着山门大阶往下行,看见乌压压的群雄聚首,八大门派一个不少,其余大小门派亦不少,每个门派前都有一位代表,正气凛然,气派十足。
——连原北夏的巫师都来凑了热闹,仙道群雄与巫师们共同扯了一个白惨惨的巨大幌子,上书四字:替天行道。
萧韶牵着林疏,站在山门最高处。
见着了他们的身影,群雄激愤。
遥遥听见一位壮士进行动员:“今日群雄聚首,我等众心协力,定能诛杀妖孽,涤荡乾坤!”
他们便齐喊:“诛杀妖孽,涤荡乾坤!”
他还看见了苍旻与越若鹤,和三两学宫同窗。
只是这些人在据理力争,力图阻止他们——但反对之声很快淹没在群雄的呼喊里。
众人便躁动起来,向前缓缓行进,杀将上来。
忽听萧韶一声淡笑。
“诸位英雄。”他声音里含着笑意,尾音微微挑起,张扬中带着几分恶劣,如意气风发之少年:“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不若在下为你们接风洗尘。”
为首之人高喊:“贼子莫要张狂!来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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