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君往窗外看一眼,接着又全神投入那阵法中了。
叶九琊看向陆红颜:“何事?”
陆红颜抿了抿唇,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做帝君?”
未等叶九琊答话,她接着道:“他从未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你若拿幻荡山上接天道,下连地脉,有益修行的话来糊弄我,我是不会信的。”
叶九琊望向远处天际:“……知道。”
远山中缭绕着白雾,像雪。
剑阁一年四季,总是有雪,天河一役时,殷红的血将白雪也染作深红色。
老阁主临下山时,将剑阁信物珍而重之交到他手上:“此一去,九死一生,师父亦知你年少,可剑阁重任,不敢交予他人。你记住,你若出事,我剑阁再无复兴之时。纵使全门尽数战死,你也不许下山一步。”
——他便目送师长携剑下流雪山。
死讯从天河一天一天传来,一封一封呈递到他手上,皆是同门师友。
再由他在名册上墨笔圈点,将另外的同门师友送往天河战场。
流雪山巅上举目远望,仿佛能听见兵戈铮铮。
仙道倾尽全力,仍然举步维艰。
耳边忽听见脚步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站在白石栏旁也望着远方。
他转头看,认出来是前些日子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出剑为自己点破迷津的那个黑衣男人。
那人望着远方,声音有种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的冷淡:“有剑么?”
他把自己手中折竹剑递过去。
冰晶剔透,遍体冷白的一把长剑。
那人指尖缓缓抚过剑锋:“要没有认主的。”
叶九琊去了剑池,在那上百柄长长短短的神兵中看了许久,最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一个漆黑长匣中取出一柄沉甸甸的、遍体沉黑的长剑。
“折竹虽是百年一见的神兵,却不能伴你一生,”老阁主曾如是说,“你要修最上乘的剑道,就要去自己去寻雪川最深处的寒铁,找最负盛名的剑匠,取心头血日日温养,如是十年,等你长大,这绝世的剑便成了,那时,你再认主——世上再没有神兵利器能比得上它。”
“舍得?”那人眼中一点兴味的笑意,许是一眼便看出了这剑的来历。
“你既然能配得上它,又何必问我舍不舍得。”
那人也不多话,用剑锋割了手指,血迹转瞬间没入剑身,剑身嗡鸣。
他面容是一种使人过目难忘的冷淡的俊美,认主完后,望着天河方向:“最上乘的剑道,未必要用剑,只是我境界离那里还差了一些,只好先借你的剑一用。”
“你要做什么?”
“原想等到了境界再去,”他声音淡淡,“只是看你年纪尚小,人这样死下去,未免生出心魔。”
那人凌空而起,轻描淡写出剑。
漫天风雪为之一滞,迤逦群山为之震颤。
三千里剑气屏障绵延起,恢宏光芒铺天盖地。
有人一剑挽天河,从此声名天下知。
天河一役到此结束。
他回身落至原本的地方,剑归鞘。
叶九琊终于问他:“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答他,而是问:“今年十几?”
等叶九琊答了自己年纪,他淡淡道:“我给你三十年。”
再平淡的语调,也掩不住那话本身带着的,近乎狂妄的傲气。
三十年是太长的一段时光。
即使有方才天地为之失色的一剑在先,少年人骨子里终究带着那么些不服输的东西,他问:“你是哪位君,哪位侯?”
“不是君侯。”
“不是君侯,又凭什么断言我三十年后才及得上你?”
“我原以为,”那人声音仍然平淡:“再过三百年,世上也不会有人及得上我。”
——原来那“三十年”不是轻视,反是抬举。
“你不信我……”那人眼中有一丝困惑,片刻后微蹙的眉才舒展开来:“给我三天。”
那一身黑袍将要离去之际,叶九琊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并未回答。
——叶九琊知道这人的名字,是在半年之后,听闻帝君的名讳。
他用半年的时间等因为天河一役大伤元气的仙道三君十四侯恢复实力,用三天挨个败了他们。
传到雪山来的消息说,帝君败这十七个人,也仅用了十七剑。
第58章 有常
七月初七是人间相思节。
在南海, 则是开海市的时候。
海上岛屿散落如珠,除去剑台外,还驻着许多大大小小仙家门派, 俨然已脱离陆地,自成一个远离尘嚣的小世界。
每年这一日的夜晚, 在一处名为“浮玉湾”的海湾上,都有上百修仙人聚集, 以物易物, 是为“海市”。
“走了不少。”刑秋遥遥望着剑台所在岛屿的烟霞天方向。
陈微尘应了一声,他们两人身形如同两道飘忽的黑影,几个起落间从远处掠进琼花林中,而守卫的弟子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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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中有弟子在弹琴,依旧如半年前一般意态宁静。
“大难当头,”刑秋“啧”了一声, 他们实在是从容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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