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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暄有些迷惑:“大哥……什么时候出去了?”
大段暗无天日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谢暄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连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就想往外跑,却生生停住了:“林伯,帮我更衣。”
“谢家子弟,不可衣着不端。”
林伯原本想提醒他一下大夫叮嘱他最近不要下床,看到他的模样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默默给他取来了衣服,跟他一起去了前厅。
前厅挂满了白布白幡,正中央停着一口黑色的棺木,不少人听到消息都赶来谢家慰问,人来人往却是难得的肃穆。
谢桓不在,正厅里只剩下谢莺时和柳氏姑嫂两人在主持。柳氏面容憔悴,神情却很坚毅,把一干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家里的男人死的死病的病,倒是为难两个女子了。
谢亦陵看到谢暄,红着眼睛喊了一声:“叔父!”然后就冲着他扑了过来。
谢暄久病,禁不住一个十二岁的大小伙子扑,却还是把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察觉到肩上一片湿热,谢暄摸了摸谢亦陵的头发,对他说:“亦陵长大了,往后不能再哭了。”
谢亦陵埋在他肩头狠狠地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来,除了眼眶红了点,已经完全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小少年冲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叔父,我去帮母亲和姑姑处理事情了。”
谢暄面上带了些温柔:“嗯,去吧。”
谢亦陵忽然觉得,刚刚叔父的表情,好像父亲。
谢莺时远远地看见他,正想过来劝他回去歇着,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个太监排开众人走了进来,打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谢氏长子谢远忠义无双,为国捐身,朕心甚哀之。
今封谢远为忠穆侯,钦此!“
谢暄身为在场的唯一男丁,一边跪地接旨,拜谢皇恩浩荡,一边想着,身前随葬,死后哀荣,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谢远在三日后下了葬,皇帝亲自前来吊唁,一时之间人人都羡慕谢家圣宠不衰。
谢桓从听到谢远死讯那一天就病倒了,最后连大儿子最后一面也不敢见。原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么一病就是病来如山倒,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谢远的葬礼结束后,谢家闭门谢客。谢暄顾不得自己的伤,一直侍立在谢桓的身边。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等到小年那天,京城又下了一整天的雪。这回没有人再说瑞雪兆丰年,都唯恐雪下得过多以至于成灾了。
这一日傍晚,家家户户都点了红灯笼,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上热热闹闹地吃饺子,京城正中央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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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九下大钟,随后各个寺庙道观里也跟着敲起了钟。
醉风楼的掌柜愣了愣,跟家人伙计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从饭桌上站了起来,匆匆走到门口把红灯笼摘了下来。
京城中无数警醒的人都做了同样的事情。
谢暄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热闹的京城没多久就只剩了寂静的风雪声。
谢桓在屋里闷咳了两声,问道:“阿暄,出什么事了?”
谢暄回道:“皇宫那边敲了丧钟,一共九下,应该是圣人驾崩了。”
谢桓伸出手去烤火,说:“果然是上面那位不行了,这些时日大小世家遭的罪不少,有眼力见的都明哲保身主动放权了,世家中异样的声音也不少,只是这人一死,也便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谢桓一生宦海沉浮,虽说还是一身不值钱的文人风骨,却也是什么事都看得通透了。这段时日父子两人朝夕相处,谢暄又向来聪慧,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以前从未关心过的朝中局势也差不多了解清楚了。
谢暄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早先那点年少的气性,早就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楚霁了,只是偶尔骨头发疼的时候,脑中才会晃过那个雪夜。
由于国丧,这个新年整个俞国都没有过。
十日后小太子楚逸登基,先帝封安王楚霁为摄政王,助新帝监国。
谢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忽然明白了楚宁的用意。楚谢两家纠缠太深,总得有一方狠一些才能彻底断掉,往后削除世家,也用不着念什么旧情。
谢桓忽然来了说话的兴致:“阿暄,我记得第一次在国子监见到摄政王的时候,他折腰一拜,风骨天成。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可塑之才,只是他要藏锋,我也没有办法。现在他独掌大权,倒是可以一展身手了。”
谢暄垂着眼睛听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谢桓仔细观察着小儿子的表情,终于放了心,叹息了一句:“阿暄,你看着,皇家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谢桓熬过了冬天,身子一天天地好起来,眼看着就要熬过这一场大病了。
这一日春光正好,老爷子坐在中庭喝茶,忽然看见谢亦陵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就随口问了一句去哪里。
谢亦陵恭恭敬敬地向祖父行了礼,如实回答道:“祖父,孙儿得皇上征召,要去宫中陪读。”
谢桓看见孙儿脸上再真切不过的温和笑意,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随即便是一阵恍然大悟的悲凉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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